在旧金山见工(1)
按照桑迪的计划,她今天必须找好房子,搬出这家昂贵的饭店。在硅谷要找到
称心如意的房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折腾了一大圈后,终于在弗雷蒙的一个公
寓住宅区找到了一间。不和房东同住,还可以起油锅炒菜,桑迪对新租的房子感到
满意。
晚上,桑迪退了客房,带着她的全部家当----- 两只皮箱,开着宝马跑车来到
新居。这房子,因为与人分租,每月只要六百美元租金。从房屋代理口中知道,合
租的是一个台湾人,正在旁边的西南理工大学读书。
桑迪吃力的把两个箱子拎上二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个个子瘦小的男人
正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饭。桑迪开了门,他惊愕的抬起头,看着来人。
桑迪笑着对他说:“你好,我是新来的,我们就要成为室友了。”
他把桑迪连带着门口的两只箱子仔细打量一遍,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关了
电视,拿着饭碗走进房间,并关上了门。
桑迪一楞,心想怎么有这样的主。随后她手忙脚乱的把箱子搬进自己房间,马
不停蹄打扫起来。
实际上房间很干净,她搬来以前代理已经让人打扫过了。桑迪只是在整理自己
的东西。她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一挂在壁橱里。再拿出干净的床单,铺在床
上。一切整理停当,桑迪觉得又饿又累。
她走进厨房,想烧开水,可是电炉怎么也打不开,她很自然的就走过去敲台湾
男人的门。
敲了一阵子,里面没有动静,桑迪又敲几下,门“哗”的一下打开了,随即从
里面伸出一个牌子,就像去机场接陌生客人时举的那种,上面写着:关门,就是为
了不被打扰!
好厉害,什么玩意儿。桑迪被呛得一肚子恼火,但又不好发作,就悻悻的折回
厨房,重新研究电炉。原来,台湾男人把电炉的总开关给关了。
一会儿,水就开了。桑迪泡了来时路上买的快餐面,把那个牛皮口袋中的信全
都倒在地毯上,一一仔细拆看。
这些信基本上是她和安迪鲁的各种账单,还有一些商场、网络公司不知道从什
么渠道买了他们的地址后,寄来的产品广告。
里面有一封安迪鲁姐姐写来的信。桑迪拿着信,想拆开看,犹豫一阵又放下了。
在国内的时候桑迪就没有和他家里人有什么来往,如今安迪鲁已经不在了,出了这
样的事,桑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们。
另外还有几封信,是张驰写的。桑迪读着这些信禁不住潸然泪下。弟弟如今也
到了美国来读博士。但是,这究竟是祸是福,谁知道呢?弟弟信上留有电话号码,
桑迪决定明天就给他打电话。
桑迪躺在床上,也许因为过度劳累,身体非常疲乏,却没有半点睡意。她忽然
想起从警察局出来时,他们给过一个文件袋。桑迪赶紧下床,可想不起来放在了哪
里。她只好穿上外套,轻轻走下楼,到车内找了一番,也没有。她再回到房间,把
两个箱子都翻遍了,还是不见踪影。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腾腾腾的窜上心头,她把
枕头、衣服、鞋子还有明天早餐用的面包,全都一一摔到地上,好在地面是厚实的
地毯,这一阵拳打脚踢并没有发出惊心动魄的音响效果来。最后,她把随身带的小
皮包也当成出气筒,扔到地上。那个她找了半个星球的文件袋,悄悄的落在了地上。
桑迪急忙打开看着。这是一份事件记录,包括两个内容。一部分是桑迪在警察
局一天一夜时间里,警察们对她做了什么事的记录。另一份,是一个身体检测报告。
报告单上有很多种项目,桑迪是学生物的,她一下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关于艾滋病检
测的报告单。
检测结果理所当然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艾滋病征兆和病毒。
桑迪的心头升起一团疑云,警察请自己进局子,到底想知道什么?为什么要对
自己做这个检测?她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每个进这里的人都要做类似的检查,最后
只能这样想。
为了发现一些安迪鲁的线索,桑迪把装有安迪鲁遗物的箱子重新打开,把里面
的东西仔细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新发现。只是那把她不认识的钥匙,像一道疑云再
次划过桑迪的心头。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钥匙呢?
第二天一早,弗雷蒙邮局排起了一条队伍,工作人员在那里马不停蹄的忙碌着。
桑迪在一个钉在墙上的透明挂物袋中,找到一叠比信封还小的三联纸,十分仔细地
填写一份三小时送达支票特快专递。
邮局大厅,有人匆忙进来,也有人匆忙出去。桑迪在服务台交了钱,转身往回
走,忽然看到大厅的一面墙上整齐排列着出租信箱。这些信箱分大、中、小三种规
格。那把陌生的在夜色中寒光闪闪的钥匙,像一个幽灵,又闪现在桑迪的眼前。
桑迪不假思索,飞快开车回到家中,打开那只皮箱,取出钥匙,以最快的速度
重新回到邮局。她拿出钥匙,在一个大号的箱子锁眼中试着插入,但是钥匙太大了,
进不去。她又放到中号的箱子上,试着插入,钥匙显然比锁眼更大了。桑迪有点沮
丧,但是没有立即离开。她看到又有人进来取信,她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他
拿出钥匙来开门。那人冲着桑迪说一声“morning ”,取了信就走人了。她看清楚
了,自己手中的钥匙和这里的信箱钥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样子。她收拾起手中的钥
匙,沮丧的离开了邮局。
桑迪坐在车里,摊开报纸,在招人广告一览,和找房子一样,先用笔在看中的
一栏画圈,然后逐个去电话询问,对那些基本有眉目的才开车去应试。
几乎所有的中国留学生,无论在哪国家,都有过餐馆打工的经历。桑迪和安迪
鲁是幸运的,他们从来没有过来自物质条件方面的生存压力。八年前他们双双来这
里之后,并没有像其他留学生那样,为了生活不得不去到处打杂挣钱。他们一方面
从国内带了一些钱来,另外,他们一到这里,就在校园实验室找到一份助教的工作。
导师支付的报酬,对一个留学生来说,维持生计已经足够了。
看着眼前这家日本苏西点,桑迪心想,生活中该经历的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这
就叫补课。店老板是个台湾人,穿着西服领带,看上去态度和蔼。看见桑迪第一句
话就是:“会英语吗?”
“会。”
“以前干过waitress吗?”
“没有。”
“以前做过什么?”
“工程师。”
“工程师?”
“是的。”
“你先把这个见工表填一下。”
桑迪仔细的填着每一栏内容,在“学历”一栏填上了“博士”,“语言”一栏
填了“中文、英语和日语”三种语言。
看了由服务生送过去的表格,老板走进走出在桑迪面前走了三次,每次都只和
桑迪打个招呼,表示忙完这个或那个马上就过来。
桑迪坐在那里,耐心等着老板过来给她答复。想起自己一个双料博士,而今要
开始在一个日本餐厅端盘子,桑迪的内心多少有点伤感,本来她可以有三辈子都花
不完的钱,这是她自己对生活做出的选择。桑迪的眼眶禁不住红了起来。
这会儿,老板过来了。他神色严肃的说,这家店不能用她。
“虽然你有很好的特长,我们太需要具有像你这样素质的服务员,但是我们不
能用你,请你谅解。”他说完对着桑迪弯一下身子,像是鞠躬。看着他的举动,桑
迪想他一定是日本客人见多了。
“既然如此,老板你为什么选择放弃我?”
“这还用问?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才会跑到这里来见工。这里不是
你想工作的地方。一旦时机成熟,你立即就会走人。”
“是啊,起码在时机没来的时候,我会在这里好好打工。”
“小姐,你知道当一个waitress是要培养的,我们刚刚把你培养出来,你就走
了,我们的损失,你算过吗?”
原来,老板刚才在自己面前来来去去的走动,并不是真正在忙什么,而是在观
察自己,在斟酌到底怎么决定。没想到,一个老板决定用一个服务员居然那么慎重,
更想不到的,是自己连端盘子的资格都不具备。
桑迪是一定要找到端盘子这份工作的。这是她目前生计的唯一来源。她决定继
续努力,决不轻易放弃。她又来到对街的一家日本餐馆。
老板是个真正的日本女人,桑迪可以毫无障碍的和她对话。
“你肯来这里工作真的太好了,找一个能说英文和日文的服务生不容易。来这
里见工的,多数都是从台湾和大陆来探亲、旅游,然后留下来不走的。他们没有身
份,除了中文不会其他语言,却总想着到饭店来打工收小费。”
老板娘说着就要桑迪填一张表。这次她学聪明了,在“学历”一栏只填了“大
学”,老板娘很高兴,说:“太好了,你过三天就来试工。不会可以学。前一个月
不拿小费,以后开始大家分账。工资是每小时八块钱。”
桑迪也很高兴,为了满足好奇心,就问老板娘:“如果有一个博士来你这儿打
工,你会接受吗?”
“当然,他们的语言能力都很强,但他们骨子里有股傲气,这样的人总是会让
客人觉得生硬的。长期考虑,还是不用的好。”
桑迪出门后想着老板娘的话,觉得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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