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飞扬(2)
“你说的也许没错。但是,硅谷是一个靠自己双手创造生活的地方,而你,只
想着去公司找个饭碗,硅谷没有这种现成的饭碗等着谁的。你应该是硅谷的掌门人,
不该是一个只想别人给你一个饭碗的人。”
“我不会去你公司的。我已经离开这行太久了。”桑迪停顿了一下说:“不要
因为我捐了钱,你就给我工作的机会。假如不是这样,你会聘用我吗?你和当初的
我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就是太感情用事。硅谷不需要情感的奴隶,只需要创新的
将军。”
“那么,好,如果你明天还在那个钢丝上走的话,我将调动公司的所有资金,
买下这个杂耍团,然后把这批人统统送回俄罗斯。你等着瞧。”
“你疯啦?”
“我是认真的,只要让我再看见你在天上瞎折腾,我们走着瞧。”杰林卡说完,
头也不回的走出后台。他一把拉过露茜的手,走出了古堡。
露茜挣脱了杰林卡的手,独自快速往前走着,杰林卡叫她,她也不理睬。他们
一前一后走到了停车处。
露茜脱下一只鞋,倒出落在里面的一粒石子说:“你是不是爱上她了?你不觉
得你的表现过于激情了吗?”
杰林卡忽然停下脚步,对着露茜大声喊道:“我讨厌你审问的语气,我没有,
这个和爱有关吗?”
“当然有关,要不是你爱上了她,为什么要她按照你的意愿选择生活方式?她
愿意在钢丝上走,你管得着吗?”
“你怎么这么狭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她是一个学者,她这样的白白耗
费才能是对自己的糟蹋。”
“那是你的感受,因为她对生活方式的选择没有和你达成默契,你失望了。”
“见鬼去吧,你。”
“你才见鬼了。” 露茜忽然把手中的一只鞋子向杰林卡扔过来。鞋子不偏不
倚,刚好打在杰林卡的头上。杰林卡“啊”的一声惨叫,手捂着头,就朝地上蹲下
去。露西没想到会这样,赶紧把脚上的另一只鞋脱了,向他飞奔过来。
“怎么了?亲爱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流血了,我看看,是不是
要紧。”
“流血了。”杰林卡放下捂着头的手,借着月光,看见手中黑糊糊的,有点粘。
露茜想找一块干净的布给杰林卡包扎,但是什么也没找到。她灵机一动,解开
乳罩后扣,把乳罩脱下来,给杰林卡包扎流血的伤口。
杰林卡坐在地上,露茜跪着身子,她的胸脯刚好和杰林卡的脑袋平行。露茜没
有穿内衣的乳房,完全暴露在夜色中。杰林卡紧紧抱着露茜,亲吻她美国女人特有
的丰满乳房。
第二天晚上,中国江南丝竹《春江花月夜》从麦迪逊路的古堡内传出来,在仿
佛凝结的空气中飘飘缈缈的回荡着。桑迪娇小的身影,亦步亦趋挪到了舞台中央,
她正在将左腿慢慢腾空,准备做一个飞天下凡的飘逸动作。当她的视线随着身体的
下蹲往台下扫视过去的时候,一双透明的眼睛,正直直的注视着她。那眼神,在整
个场子中,立刻突现了出来,瞬间那双眼睛的画面就在桑迪的脑子中无限扩大,观
众不见了,只有那双眼睛充塞了整个古堡。桑迪想起了杰林卡昨天在后台对她说的
话,心不由得“咯噔”一下。她不再能听到那如泣如诉的旋律,她的动作立即和音
乐游离开去。
“桑迪,集中注意力,你的节奏慢了。”桑迪听到了耳机中传来教练结巴似的
英文。桑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了,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一片树叶般从
空中飘落下来。
早就对这个意外有所准备的教练,立即启动了保险系统。于是,桑迪小小的身
影在一个如游泳运动员高台跳水动作之后,又像一条出水的鱼一般,重新洄游在细
细的钢丝上,优雅的继续舞蹈。
台下顿时掌声口哨声震耳欲聋,桑迪的惊险动作,博得了全场喝彩。
就在桑迪的脚尖突然离开钢丝绳的刹那,对杰林卡来说,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
般的漫长。那个脱离的过程,在他的眼中被放大,并且以电视画面一桢桢的速度从
高处往下落。他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全场激越的欢呼声中,他紧紧的闭上
了双眼。
桑迪终于结束了这场有惊无险的表演,匆匆走进后台。姑娘们一个个都过来和
她拥抱,教练更是把桑迪抱在怀里,久久没有松开。
桑迪没有说话,她在等待,她知道,要不了多久,杰林卡就会激动、气愤而担
忧的出现在后台。她在心理思忖着该如何面对他。
但是桑迪失算了,一直到下一场表演结束,再没有找到那双眼睛。杰林卡的没
有在预想中出现,竟然使桑迪的内心充满了惆怅。她以为他会再次走进后台,再次
阻拦她的演出。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他走了,不再理会桑迪的演出。
桑迪在深夜的高速路上,怀着一颗落寞的心,一路开车回家了。
电话铃声在桑迪的房间不断响着。
阳光灿烂。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进门是客厅,右面朝南隔着一扇落地窗是阳台,北
面隔一堵墙背后是厨房。这些是桑迪和台湾男人共用的地方。虽然在客厅有一台三
十二寸的电视,但是只要有另一个人回家,他们谁都不会坐在那里看电视。
梅布尔来这里之后,这台电视和客厅几乎成了她的专利。让人惊异的是,隔壁
台湾男人并没有因此而向桑迪发难。有几次,当桑迪和梅布尔一起正在看电视的时
候,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桑迪就拉起梅布尔,指示她赶紧撤退。按照租房协议上
的条例,桑迪违约了,她不可以让别人在这里过夜,更不要说同住一室两星期了。
如果让公寓管理处知道,桑迪就要被罚款。
桑迪从来没有把这个实情和梅布尔说过,只是当台湾男人回家的时候,桑迪就
把她往自己屋里赶。可是这梅布尔哪里懂得这些人情事故,她根本不理会桑迪的暗
示,只管自己继续坐在那里看电视,俨然是这个公寓主人的架势。桑迪想,这样下
去,他们俩早晚要一起被赶出这套公寓的。幸而时至今日,台湾男人还没有采取什
么行动,他似乎正在默默隐忍梅布尔的存在。
桑迪租用的是这套公寓中的主卧室。这间房子大约十五平方米左右,东南面各
有一扇窗子洞开着,整个屋子显得很通透。屋子背面开着一个卫生间,洗脸台前有
一面镜子。
桑迪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她在足有七英尺宽的床上侧过身,抬起头看到桌面
上的钟,已经下午一点多。她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昨晚的演出因为高度紧张、专
注和惊吓,全身的肌肉和四肢,经过一夜的松弛,反而酸疼起来。
她很不情愿的接起电话。
“姐,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付账,好吗?”张驰的语调显得很兴奋。
恰好昨天演出结束后,教练看桑迪疲惫的样子,说如果太累,桑迪可以停一天
演出,调整一下体力。桑迪本来并不打算休息,为了不让张驰扫兴,就答应和他一
起用晚餐。
“四点钟,我来你家,怎么样?”张驰说。
“好的,你现在来也可以,我都在家的。”桑迪说。
当桑迪打开房门看见张弛的时候,她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不久前那个戴着金丝
边眼镜、穿着耐克套装文质彬彬的大男生不见了,眼前的张弛成了一个大胡子叔叔,
蓬头垢面邋遢不堪。
“怎么了,你?”桑迪一只手拉着门把说着。
“不请我进去?我的样子像强盗,啊哈?”张弛笑着挤进了房门,“姐,不要
那么紧张,我不过就是没有理发,没有洗澡罢了。”
“你那样子,像是从森林中来的野人,你在忙什么?”
桑迪说着走进卫生间,里面传来水流倾注在浴缸瓷砖上发出的“咚咚”声。
“告诉姐,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我想想,从编写那个程序开始,有一个半月了。”
“天啊,你简直是疯子。”
“姐,要是你知道一件事情,更会骂我疯子了。”
桑迪从放在室内的迷你冰箱中拿出一瓶果汁,倒了一勺在玻璃杯中,又打开一
瓶纯净水,将无色的水注入杯中,透明玻璃杯立即变成了橙色。橙色的玻璃杯,在
桑迪的脑海中渐渐幻化成一片金色的阳光。当她还是工程师的时候,每次下班走在
880 公路上往家赶,她总觉得天边挂着的是一个熟透的大红橙子,而她自己就是橙
子中的一粒小核,无论怎样行走,总是走不出橙子的世界。
水从杯子中溢出来,流到了桌面上。
张弛从沙发上跳将起来,一把抓住桑迪的手,把纯净水瓶子从她手中夺了过去,
说:“姐,瞧你,我还没说什么事你就这样了,不至于吗,不就是暂时不去学校而
已。”
“什么?张弛你说你不读博了?为什么?”
“我休学了,为了我们的公司。”张弛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浴室:“姐,等我洗
完澡再和你详细说。”
张弛在浴室中将水弄出了西里哗啦的响声来,他忽然冲着桑迪大声喊着:“姐,
客厅的女人是谁?”
桑迪这才想起梅布尔,这两天一直在紧张自己的演出,到真的把她给忘了。
桑迪走到客厅,看见梅布尔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用卷纸擦着鼻涕。桑迪走过
去,抱住她的肩说:“这个傻女人。”
梅布尔转过脸,看见桑迪,挂着两行眼泪的脸就笑了起来,她说:“你昨天睡
得好沉奥,还不停的说着梦话。看你睡得那么好,不忍心叫醒你。对了,午餐在厨
房冰箱的冷藏盒中,自己去拿。”
梅布尔从沙发上站起来,抱住桑迪的臂膀,神情诡秘的说:“那个男人好帅啊,
很有力度。”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捏成拳头伸进衬衣左胳臂上,摆出一个健美
比赛的姿势来。
桑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推开梅布尔的手,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说:“你
这个小荡妇,他不是什么帅男人,他是我的弟弟,明白吗?”
“啊?你弟弟?我以为是从我们多津塔那来的男人。”
桑迪想起刚才张弛说的话,又赶紧折回卧室,冲着浴室喊:“张弛,你刚才说
为了你们的公司你休学了,你真的成立公司了?”
桑迪没有听到张弛的回音,她屏息静气的将耳朵贴在浴室门上,里面听不见任
何响动。桑迪在门口又轻轻唤了两声他的名字,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反映,桑迪慢慢
转动手中的门把,将浴室的门打开。
白色的浴泡淹没了整个浴缸,上面零星的飘着一些红色的玫瑰花瓣,这是桑迪
的熏香。
张弛就像盖了一张白色红点碎花的被子,头搁在浴缸的边沿睡着了。
桑迪轻手轻脚的转身,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一块干的洗脸毛巾,折叠成一个小
长条。她轻轻抬起张弛的头,把毛巾垫在他的头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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