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条第一次遇见三杯时她没机会认识他,九条第二次遇见三杯时她还不想认识 他,九条第三次遇见三杯时还以为那是第一次,所谓处女遇。 九条是个外号,得名有个典故,十六岁时替对门肠胃反应剧烈的哥哥打了几圈 麻将,在众人坚决不信邪的执念下,邪乎了一个晚上,所谓新人手壮连连坐庄,更 加邪乎其邪的是,一整个儿晚上把把都是自摸九条。从此对门哥哥和他的朋友见面 就叫她九条,后来,她妈妈也总是九条长九条短的叫着,再后来,家里的大人们都 随着她妈妈昵称她为九条,再再后来泛滥到认识她的人都叫她九条。叫着叫着,连 她自己都忘记还有个真名实姓存在在那里,以至于三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她想都没想张口就说,我叫九条。她在三杯面前自我介绍过很多次,只一次例外, 其余统统叫九条,三杯也就遂了她的心愿,压根就没把九条当艺名看。 其实九条的大名很好听,一听就知道是个集中了美好愿望之后诞生的名字,并 且怎么看怎么听都像是个大家闺秀,她叫妙言,方妙言。莫西西说,妙言这个名字 好,把你的性质贴在名字里都不带拐个弯的,只可惜取了反。 当然,三杯本来也不应该叫三杯的,他本名叫任晓川。主要都是他自己挑选的 遗传基因不够优良,从懂事开始,但凡是喝酒,不论是啤酒白酒红酒还是女士香槟, 不论是大杯中杯小杯还是瓶子盖,永远是三杯倒,也不是真的倒,就是精神思想的 塌陷,一旦倒下就意识模糊,直至无限杯数都能被硬生生灌下去,只是不再能算做 人类,顶多是块肉,挺好看的一块肉,斯斯文文裹着布的肉。 三杯第三次遇上九条的时候,也就是九条认知中的第一次相遇。 那晚他被许文迪拖去参加某个即将结婚的兄弟的终极活动,所谓最后的疯狂, 开始闹腾之前他在脑海中歌唱了一遍团结就是力量,但是,吃着吃着喝着喝着,团 结就成了摆脱不了的抵抗,三杯被一群人成功的灌了三杯之后,又被逼着喝了若干 杯。他的大脑一早就沦陷,可是自然的号召却不管他那一套,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他就只得晃晃悠悠的独自去了洗手间,完事之后又晃晃悠悠的往回走。他能看到的 东西具是天花乱坠,胡乱的冲着一包厢就推了门进去,进去以后还跟大家一一打了 招呼,目标明确却脚下绊算的接近了沙发,一头栽了下去,开始睡觉。 一屋子的女人都看傻了,不知道这小子是惹了什么样的冤家遭了哪般的毒手, 能醉成这样程度的人也算是稀有物种了。在一众的同情和疑惑里,只有九条精神抖 擞,“哎,哎,我自摸了,你们看哪呢,快给钱。” 她这么大音量的吆喝,所有人立即撇开视线里的醉人开始逐个还魂,也许是九 条的声音具有奇效,熟睡中的任晓川也跟着看了过来,忽然像对歌似的来了一句, “嘿,嘿,这不是九条么嘿。” 众人才恍然大悟,感情人家帅哥不是走错了洞房,醉酒小哥哥是专门来寻仇的。 莫西西瞪着大眼睛问她:“九条,你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九条的眼睛也不小瞪起来两眼真是明,“瞎说什么呢,我像是那种拍拍屁股就 走的人么。” 莫西西偏着头寻思:“着看着倒是不像,看着像是追着别人屁股讨债的主。可 是你说,人家好端端的一帅哥,干嘛喝成这样来找你啊。” 九条看了看歪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的三杯,眼神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扫荡了好几 回,最终结论是:“不认识啊。” 莫西西跟着她一起打量:“别说,长得还真不错,醉成这德行了还衣冠楚楚着 呢,一脸的贤良淑德纯洁模样,比那个谁谁谁好多了。” “谁谁谁啊?”九条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三杯也点点头,“这谁招来的,你 们花钱雇的?” 莫西西抓了一把麻将牌就使劲砸她,“你没看出那衬衫什么牌子么,你没看出 那袖扣什么牌子么,你没看出那块表什么牌子么,我们三个倒是有那心了,可是我 们花钱顾得起么,我们出巷子卖血卖肉都肯定顾不起,就算是你心情不好我们也不 至于为了给你找乐子倾家荡产啊,你自个缺心眼我们可不能跟着一块缺。” 九条气得鼻孔都要喷火了:“你这死女人,你出巷子谁敢买你啊。知道我心情 不好还一个劲拿话挤兑我,你算什么朋友,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自己惹来的?” 伸手冲着三杯大声嚷嚷,“喂,说你呢,你走错了你知道吗。” 三杯半眯着眼睛,看着她,又叫了一句:“九条别闹了,是我啊。”听着甭提 多么舒缓多么深情了。 这下九条真的愤怒了,所谓跳进黄河也不用洗了,“你到底是谁,哪凉快哪待 着去!” 莫西西指着她假惺惺的教训着:“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帅哥呢,这年头帅哥是多 么难得一见的珍稀动物,蹲在马路边还千年等一回呢,何况你等都没等人家自个送 上门来了,守株待兔也没有你这么好命的,都捡了便宜了,怎么还能对人家这么凶, 赶快去套近乎发展一下。”一边说还一边挥手鼓舞群众,“你们俩说是不是。” 其余两个人捂着嘴在一旁偷笑,猛烈的点起头来。 九条一脸的莫名其妙:“没看见他都醉成那样了,你们能消停点吗,别再把歹 念当成信仰行么?赶紧把人家送回去,说不定他亲妈妈正心急如焚的挨家找他呢。” 徐玉洁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趴在桌子上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朱宁同志也笑得 大约也只剩下了半条命,实在不行了,拉起徐玉洁说:“走吧,咱去找服务生来把 迷途王子弄回正道。”她们一开门,莫西西也嚷着一起去,三个人到了走廊才敢放 声笑出来。 徐玉洁埋怨说:“西西,你过分了啊,九条她好歹是个失恋的人,又喝的有点 醉,你别老呛着她。” 莫西西白了她一眼,“九条那个缺心少肺的你还不了解她么,她跟那男的认识 了统共没三天,感情能有多深厚?她那不是失恋,说白了就是把人家气走了然后找 咱出来玩的。”一边说一边大咧咧的拍朱宁的背,“你这从哪里找来的,真挺帅, 还有气质,进场效果也好,装醉,哈哈,装得还挺像。” 朱宁紧着眨眼睛,“不是你找的?你不是撺掇给九条介绍你听闻来的那个新生 人类么?莫非不是?” 莫西西一摊手,“当然不是,我说的那个麻醉师他今天有事来不了,而且那人 我见过,不是里面那个啊。” 两个人再看向徐玉洁,也是摆手:“这事不是我干的,你们不是嫌弃教师男么, 别的我又不认识。” 这下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仨人全傻眼,里面那人哪来的?别是真的喝醉闯进 来的吧,再让同样醉里寻欢的九条把人家调戏了,那笑话就闹大了。莫西西还是一 脸疑惑,“不是你找的,也不是你找的,那他是怎么认识九条的?” 三个小姐妹在走廊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九条那边的情况是这样的。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三杯对面,使劲把他摇起来质问:“你谁啊?” 三杯反问:“你谁啊?” 九条狠狠踢了他小腿一脚,“不带你这样翻脸不认人的,刚才叫得好像我是你 落跑媳妇似的,一转眼不认识我了,你缺不缺德啊。” 三杯眯眯着眼睛,又问了一句:“你谁啊,说话怎么那么冲。” 九条说:“我就是九条。我还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的呢。” 三杯还是眯着眼睛:“九条?现在流行这样的名字?现在的小姐太没有职业道 德了,九条这算什么名字。我还叫发财呢。” 九条白眼球瞥他,“九条怎么不好听了,不好听你还还叫得那么带劲。”又一 想,不对,刚才那句话的关键在于,谁是小姐了?!你喝醉了跑到姑奶奶地盘上撒 欢,居然嫌九条不好听!不过小模样长得倒不赖,浓眉大眼鼻梁挺拔个头也不矮, 于是二乎劲上来,装酸逗他:“什么小姐啊!我是你老婆!” 三杯吓了一跳,眼睛终于睁开了,“我老婆?从哪冒出来的?” 九条转着眼珠说:“地底下。” 三杯乐了,“老婆你真有本事。” 九条不乐了,赶紧让这小子从哪来回哪去,“本事有个屁用,又不是真能上天 入地。”冲着他小腿又踹了一脚,“你叫什么啊?有手机吗?” “我老婆不知道我叫什么?你这老婆怎么当的。”三杯完全入戏,伸手捏她脸 蛋,“改天休了你,我叫三杯,记住了啊。” 莫西西三个人正贴着门口使劲偷听呢,许文迪从她们背后走过来,语气诚恳, “打扰一下。”莫西西满脸的不爽:谁这么找抽,都知道是打扰了还凑过来干嘛。 等她回过头看到许文迪那张脸后,一个劲的在心里暗自庆幸那句埋怨话没有说出口 是多么的明智,甭管是美女还是丑女在帅哥面前焕发淑女风范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于是,她温柔的回望,温柔的启唇:“先生,什么事?” 朱宁在心里都要笑抽风了,徐玉洁使劲的掐着她的胳膊也是摇晃的厉害。 许文迪哪里会知道她们内心的波澜,认真的比划了一下,“你们看见一个大约 180 左右,穿着蓝色条格衬衫,有点醉醺醺的男人了么?” 莫西西和华宁对视了一下,也是认真极了:“可能看见了,是不是DG的衬衫, 别着GUCCI 袖扣,并且不是有一点醉醺醺吧?” 女人对名牌比对男人还敏感,许文迪笑了:“可能就是他,你们是在哪里看见 的?” 莫西西温婉的一笑,指了指:“里面。” 包厢门推开,一朝透了走道光,莫西西就开始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又紫。她 明显看到了许文迪眼神停在麻将桌上时闪烁着的原来如此。大概以为她们是一窝吃 饱了没事干的少妇在华庭包厢打麻将只为了消遣时光,关键是现场还一片狼藉。横 七竖八的躺着易拉罐,硬从KTV 买来的响铃,还有她之前抄家伙砸九条弄得满桌满 地的麻将牌,而倒在那里的三杯十足雇来的小白脸生来受辱的样子。 莫西西楞了半晌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国粹。”她说麻将。 许文迪大约也觉得自己之前的眼神过于冒犯了,笑得很礼貌,重复了一遍: “是国粹。”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麻将。 俩人礼尚往来之后齐齐望向歪在沙发里的三杯,以及坐在三杯对面满脸怒色的 九条。许文迪走过去像妈妈哄孩子回家一般:“小三,该走了。” 三杯正和九条通电流,忽然抬头看见了他,笑嘻嘻的说:“小迪迪,你来了。” 九条噗哧就笑出来,也抬头看着许文迪,一脸的生生憋回去的笑容。小弟弟? 挺帅一男人怎么叫那么龌龊的名字,这个外号后面究竟有什么辛酸故事啊。她虽然 没说出来,但是许文迪已然理解了她的想法,窘意顿生,急忙伸手去拉三杯的胳膊 打算把他带走再好好收拾。可是三杯根本就不起来,还指着九条好声好气的说话: “不对,你占我便宜。”压根就不像撒酒疯,怎么看怎么听都是一谦谦君子,表情 温润,语气柔和,他说你占我便宜,跟说女士优先一样,不论色相还是语调都十分 儒雅动人,只是内容上稍嫌不堪。 莫西西的心一下子就偏袒了过去,她不知道九条究竟对人家做了什么,但是她 知道,九条一旦没心没肺起来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的,更何况她今天在失恋的名 义下喝了那么多的酒,赶紧上去拉扯住正要发飙的九条,“这是干嘛呢。” 许文迪也是了解三杯的,他知道三杯从来不是个善主,看起来一身温和,其实 满肚子坏水,人家美女都被他气得要爆发了,他还在这给人家栽赃呢,也第一时间 扯住三杯,“你发什么酒疯。” 九条指着三杯说得义愤填膺:“我干嘛,你问他,他一口一个老婆的叫着,究 竟是谁占谁便宜啊。” 莫西西看了看三杯,觉得此人斯文得紧,看不出竟是如此道貌岸然,立即回归 了原始战线:“九条别气了,他一个醉鬼你犯不着跟他生气。” 许文迪虽然知道喝醉了的三杯破坏力很强,可是乱认老婆的事情一时半会他还 是干不出来的,忙解释:“也许你听错了,他这个人平时挺正常的。” 九条还没大动静反应呢,莫西西先不干了:“什么叫挺正常?看上我家九条是 不正常的行为么?” 许文迪和莫西西就像是两位家长在教育打架的孩子,一面数落着自家孩子的不 是,一面不肯吃亏的护着犊子。 然许文迪终于知道什么是越描越黑,终于知道什么是女人的歪理,所幸保持了 一贯礼貌的作风,表现得十分风度,谦逊的笑了笑:“对不起我口不择言了。”说 着架起三杯就往外拖。可是嫌命长的三杯到了门口还不忘挑衅,“九条,我说九条, 沙发上有好多硬币,你走的时候可别忘了收。”许文迪也好奇的回头补了一眼,之 前没注意,果然,不止是满屋子的麻将牌易拉罐,还有满屋子的一元硬币,闪闪发 亮。 莫西西“啪”的就把门给关上了,丢人啊,太丢人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九 条这死丫头心情一不好就找人陪她打麻将,也不打大的,就喜欢打一块钱,还一定 得是硬币,她自己坚持说是拿在手上有种筹码的感觉,手感职业才能勾引出内力。 他们每次开牌局之前九条都去饭店前台换硬币,搞得跟去打大型游戏机似的,台词 也照搬,伸手过去“老板,来两百块钱的币”,简直一点形象都不顾。 许文迪把三杯架走后,朱宁问:“九条,你把人家怎么着了。” 九条稀松平常的说:“他叫我老婆我还不得把便宜占回来么。” 朱宁又问:“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是吃亏的人,你都怎么占回来的?” 九条十分严肃:“我让他叫我大爷。他叫三杯,我叫九条,三六九,三是孙子, 九是大爷。你们说,我没犯逻辑错误吧。” 莫西西到底忍不住了,笑得直撒欢:“九条,能认识你我简直三生有幸,那么 复杂的逻辑错误都能让你给想出来。” 九条也笑得花枝乱颤,一只胳膊甩过去搭在莫西西的肩膀上:“得了吧,你一 准在心里难过呢,就你那花痴样,一准对小弟弟同志怦然了吧,一准在心里后悔了 吧,一准觉得我影响你美好的淑女形象了吧。” “哎,离我远点,你满嘴酒味。”莫西西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弟弟和小三养眼还行可是跟咱不对路,咱是正经的大姑娘啊,咱不包二爷和正 太。”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