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生活 1995年5月29日 晴 极乐生活 临近拂晓,启明星亮了。我看见他的脸像玉雕似的,泛着透亮的白色光泽,而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闪着金属的光泽。他的汗珠一滴一滴全掉在我脸上了,像水 晶一样,一粒一粒的。月光穿墙而过,整个城市是寂静的,一粒沙落在地上也会发 出巨响,但是,没有沙落。满堂的气喘声,从东壁砸到西墙,从地板又撞到天花板, 听起来就像是大风穿过山谷,时而有嘁哩喀嚓大树折断的声音。 从他醉醺醺地回到家,打开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知道我 也会因此喝上两杯红酒,他也乐意我这么做,他还会陪我一起喝,然后,灯影就开 始摇曳了。就好像在梦中猛烈运动着,狂风暴雨也只是在梦里才来的,直到天际发 白,像两头斗牛,终于精疲力竭倒了下去。墙上悬挂的钟表“当当当”敲了那么五 六下之后,又突然悄无声息了,就像是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心跳,或者说,时钟不 能再顺时针行走了,除非它倒过来逆时针行走,否则它别想再往前走一步了。这时 候,我拼命想推开他那具死重的躯壳,以致累得我气喘吁吁,两眼冒金星,四肢酸 软。他也拼命推我,好像急于要把我推下悬崖似的。他的眼睛和鼻孔像烤热的红薯 冒着热气,突然冰冻了,昏死过去。直到电话或闹钟铃声大作,我们抢着跳将起来, 接着,洗脸刷牙上厕所,精神饱满冲出家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走在街上的时候,我看见阳光很刺眼地四处播撒着种子,就像不负责任的男人 随时随地播撒他们的精子一样,令人反胃。于是,当街我就呕吐了,吐得满大街都 是,把我的新皮鞋都弄脏了。我只好又转回家门。一推开门,刺鼻的酒气又差点儿 把我熏倒。这一次,我吐了整整一地板,一床,一身。 拉开窗帘,灰灰白白的鸽子点缀着高低不平、星罗棋布的青瓦的屋顶,大街上 人声鼎沸,凄惨的鸽哨就像军营里早起的小号一样开启了煎、炸、烹、调的幸福生 活的序曲。就像你挥挥手就惊起了一堆苍蝇似的,于是,你看见了一个白馍,然后, 你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馍,一眨眼白色不见了,还是黑色,间或闪出一两点绿莹莹的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