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紫烟 2002年2月10日 阴 又见紫烟 如果是上天注定的事情,无论怎样努力都是无法更改的,就像我总是一而再、 再而三地丢紫烟家的电话号码一样,当然还有紫烟的电话。我不信弗洛伊德说的, 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想丢才丢的,就像我丢王昊送我的表,还有自己那架老式的相机。 这是两个概念! 原本并没抱任何希望能见到紫烟,只是想应该去看看伯父伯母,不想却见到了! 而且是她前脚进家门,我后脚就跟来了。难道这就是缘分到了吗?为什么我没有预 见呢?即使杜明出现,我都是有预感的。可能就是因为杜明,我丧失了提前预知的 能力,他的存在混淆了我所有的判断力。 我们互相看着,只是笑。 紫烟风采更胜当年,一双眼睛会说话,笑容能迷死人。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 留下一点儿痕迹,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魅力。 “你怎么还不老呢?”她笑道,声音里飘着醉人的芳香。 “你不是也没老嘛!”我也笑了。 岁月似乎并没有让我们分离过,我们是如此相互了解、相互信赖。曾经发生过 的一切,我们相互明了,似乎并不需要讲解,语言的铺陈是那么多余。 好心的伯父伯母,由着我们要出去找茶馆说话,把他们扔在家里,走的时候还 不忘记交待,“你们有没有拿钱啊?” 音乐缓缓飘荡着,我们相互凝视,却忘了言语。 但我很想知道这些年紫烟是怎么过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紫烟并非“池 中之物”,必定会有许多离奇的故事。果然,离奇。 原来,当初她卖掉饭店、工厂是为了韩风。在他们离婚一年之后,韩风破产了, 欠了一屁股外债。有一天,他突然找到了紫烟,“扑通”一声跪下了,求紫烟救他。 紫烟说,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最恨男人没骨气,“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怎么 可能允许我曾经爱过的男人这么恶心呢?为此,紫烟自己反倒欠下了一笔数目可观 的外债。“天无绝人之路”吧,这时候,她的供货方给她打电话,说有一家服装公 司想聘她,去了才知道是一位华裔。原本也以为只是说说罢了,谁知竟是真的。那 人在法国为她办理了反签证,她就去了一趟巴黎,后来,还是决定留香港分公司了。 签了五年合同,今年也就到期了,紫烟还是准备回来。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 得没有冬天的地方让人有一种失落感。 两年前,紫烟已经把外债全部还完了。她笑着说,“真是无债一身轻”啊! 我说,“你不知道韩风现在的情况吗?”她说,“没有联系过,不知道。” 我实在不忍心对她说什么,但我觉得我不能不说。 “韩风结婚了,有了孩子,你知道他是跟谁结的婚吗?就是那个女孩儿!而且, 他的公司做得很好!你确定他是真的破了产、借了外债,才来求你的吗?”我说。 这就是现实!原本我也是不相信的,前几天有几个同学来找我,说得言之凿凿, 我不信,就去找韩风了。看到他公司很大,生意很兴隆的样子,他也大腹便便、春 风得意的样子,我没让他看见就掉头走了,因为我突然觉得恶心。我不知道他们怎 么会知道那钱是紫烟给的,想必是从韩风朋友口里传出来的,我也不相信紫烟会被 骗,如她这般冰雪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遭人算计呢?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自己想骗自己罢了。 “他说过他会还,是我自己说不需要的。既然当初能决定给他,也就没打算再 让他还了。即使是说,当时他并没有破产,也一定是一时资金周转困难,我觉得没 什么,人之常情嘛,要结婚、公司要发展,到处都需要钱,他也不得不这么做,况 且他能抓住我的软肋让我心甘情愿把钱给他,也算他的本事,但是,谁是最大的赢 家就不一定了。我只是少了一点钱,而他,则永远在我面前失去了尊严。这世界还 是很公平的。他能过得好就好,这世界不是又少了一个可怜人吗?”她浅笑着说。 如果是我,我相信自己不会这么淡然的,或许我会揭竿而起!但,看她这么淡 然,我也只好噤了声。 或许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吧,原本,韩风就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 人,至于说尊严,只是大家对事物的评判标准不一样罢了!有钱就有尊严,不知道 是我不明白,还是她不明白,反正有个人不明白就是了。 也或许是她真的长大了,或者说,她老了,只有老人才能对这么大的事儿无动 于衷的。 或者,原本她就是明了这一切的,只是不愿意证实罢了。这些年不回来,就是 怕被别人说破,可我,还是不识时务地说破了。不过,她能回来,必定是彻底看轻 了这一切的,这一切已经不再能伤害到她了。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我岔开话题。 “不,合同还没到期,要到五月份才能回来,初五就得回去了。”她说。 “老实交待,五年了,有没有艳遇?”我笑着说。 “有。”她一副老实交待的样子。 那男人是上海人,在深圳工作,但业务都是从香港做的,做国际贸易,所以一 周里倒是有四天在香港。他并不是老总级的人物,是位高级白领吧,人很好,只可 惜是个有妇之夫。也算是轰轰烈烈爱了一场,一年之后,便也不了了之了。 紫烟说,“原本我就知道是这个结局的,也没想着要嫁给他。只是好不容易才 培养自己爱上了他,他却吓跑了。外国人总说中国男人花心,怕承担责任,我还不 信中国男人均堕落于此,后来听多了,看多了,经历了,也就信了。这也是没办法 的事儿。这个世界瞬息万变,诱惑人的东西太多了,谁也都很难把握住自己的欲望 的。难怪国内开始流行婚姻恐惧症了!女人怕失去,男人怕受束缚,同居取代了婚 姻,谁还敢说永远呢?如果这已经成为社会问题,谁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我茫然地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未来。 “我不会再相信感情了,在这个社会没有肃清的时候,是不会有真正的爱情的。 你想啊,人是社会性动物,相互的交流促进了相互的影响,观念是大同小异的,那 么,也就是说,感情已经不能再让人信任了,我干吗非要纠缠于此呢?”紫烟仍旧 淡淡的,几乎淡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忽然发觉我们太相像了,连说话的口气也是那么相像,而我却步着她的后尘, 经历着她曾经经历过的。 “我想,如果人们还想看到刻骨铭心的爱情的话,应该致力于清洁道德。或许 很难,几代人也难以完成。人的欲望是无极限的,有几个人愿意舍生取义,做清道 夫呢?况且,几个人的力量也是不够的!恐怕以后,我们的子孙也只能从前人的小 说里体味爱情了。”她接着说。 谁说不是呢?可我们又能怎样呢?也只有眼睁睁看着、等着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紫烟就像个幽魂,轻飘飘的,令人毛骨悚然。 我想我没她坦白,也永远没她那么磊落。我告诉她,后来我离婚了,后来,我 游荡了几个省,再后来,我在北京工作。我没告诉她关于任何一个男人的事儿。她 没问,我也没说。 有时候我感觉她就是我。我就是这样,从来不追问。我认为,如果她想说她就 会说,如果她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不是扯破脸皮不说,就是撒谎。但我想,她 是知道我的一切的,就像我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她会怎么样做一样。 “你还是去寻找自己的梦想了,真羡慕你。”她浅笑着说。 “没有你,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实现我们的梦想呢?等你回来吧,我们商量一下 该怎么做。”我笑着说。 “好啊!一言为定!”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拉起了钩。 阳光渐渐收回了它最后一点余温,天光渐淡。我发现她的眼神一片空濛,或许 我也是这样吧,看不到路,也看不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