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的考虑(2) 1997年3月18日 晴 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浑身筋骨都是疼的,就好像刚刚打了一场败仗下来。 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才仿佛想起自己是在家里。阳光曚曚昽昽地斜飘进窗,恍若前 世。 昨天新换的床单、床罩上散发着清新的洗衣粉味儿,窗明几净的,却突然感觉 很伤感。再看这黑漆的床头,也似乎满是污秽。翻身下床,打开洗衣机,放进洗衣 粉和消毒液,让洗衣机自己去洗昨天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我就走出了家门,找了 一家装饰公司,把新房钥匙给他们留了一把,然后去了公司。 “莫总好!”公司的人很友好地和我打招呼,一脸虔诚。我把自己关在那四尺 见方的小屋发愣。陆陆续续,公司的人都走了。刘冬,我的合作伙伴,一米八的俊 男,坐在了我面前。 “你气色不太好,你应该在家休息,明天再来。这儿有我呢,放心吧。”他说。 “我在家没什么事儿,所以过来看看。”我说。 “怎么?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他笑着说。 “你做事我放心。”我也笑了。 刘冬是父亲的一个学生,上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父亲很喜欢这个学生, 可惜这个学生对他的专业不感兴趣,大学毕业后就没再往下念,到一家国有企业去 上班了,有负父亲的期望,跟我一样。当我大学毕业回到西安的时候,他已经工作 三年了,正满世界找槽跳。这个人身上似乎有着不竭的能量,永远精力充沛,热情 激昂,又善于跟各种人打交道,另外,家世也很好,父母走的是仕途,什么局长, 什么部长的,也难怪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追他的女孩子倒是不少,但没有一个能坚 持三个月的,可见这个男人是那种没良心的主儿。现在好歹也有三十了吧?除了工 作的时候还像个成年人,其他时间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一点,从我认识他到现 在都没变,习惯了。公司是股份制,五五分成,他从来不过问业务,我也从不过问 账目,大家和平相处,也算合作愉快。其实他也不会用账目蒙我,没必要,账目几 乎都是透明的。况且,我们两个好像都不是太在乎利益的人,我们更在乎我们的名 声,他在乎公司的发展前途,我在乎创意是否新奇。他是个极具感染力的人,公司 人员虽然不多,也有二十来号人吧,都紧密团结在“党”的周围。他是惟一一个入 了党的人。 “莫非跟老公吵架了?”他嬉皮笑脸地说。 他是一个见证了我的爱情、婚姻的人,对我可谓知根知底,但总爱拿我的名字 开玩笑。和他在一起,比较轻松,因为你可以不用脑袋说话,你还可以发火,反正 他一律都会兜着,哪怕是一兜炭火。你甚至可以不把他当作男人,你可以把他当作 姐妹,出门若是忘了带纸巾什么的,可以问他要,他口袋里一准儿备着。他的确算 是一个很好的伙伴。 看我没情没绪不想说话、神思恍惚的样子,他就说请我吃饭。我说好,想想又 觉得没情绪,还是不去了罢!他就这么陪我坐着瞎聊,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 说,“别贫了,回家吃你的饭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恰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王昊打来的。我说我在公司,已经回西安了。他说他 正在大连出差,得四五天以后才能回来,昨天忙就没有打电话给我。我说知道了。 刘冬说,老公不在家,那我们可以去大吃一顿了吧?我说好。 我就带刘冬去了紫烟那里。 紫烟不在。吧台的小姑娘已经认识我了,给了我一个紫烟的手机号码,我就站 在吧台打了电话。紫烟还在她的服装加工厂,说让我们先吃,一会儿过来。我顺便 给吧台放了两千块钱,让小姑娘以后给我记账,我总不能老在这儿白吃白喝吧?吧 台小姐不收,说老板交待过了,凡是我来都不许收费。我说,“你是真不懂事儿啊, 还是假不懂事儿?你总不至于让我以后不敢来吧?我在哪儿吃饭不是吃啊?”吧台 小姐仍是摆手摇头的,“我收了您的钱,老板会开除我的。” “这样好了!你们都别争了,这单我买。既然都是好朋友,‘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儿环境又这么好,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公司的定点儿单位了,记账吧,每个月 月底结一次账,预付也行。”刘冬递给吧台小姐一张名片。“也好!”我说。 刘冬就这一点好,懂得体恤人。男人只要一学会体恤人,女人就该遭殃了,轻 而易举就把心交给了这个男人。好在,我不会。 这里生意火爆,座无虚席,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奇怪的是,服务员并不建 议客人等,而是建议客人换一家,或者,来之前预约订座。这里的座位布置得也很 是稀疏,绝不拥挤。紫烟的确是个很有心机的人,连餐桌上的香水百合也是鲜花, 餐布是粗布条纹的,整个饭店给人幽静且宜人的洞天感觉,成本高是高了点,但菜 价却不是很高,所以总是座无虚席,即使非用餐时间。 我问服务员这店开了多长时间了,她们说也就一个多月吧。那么,也就是说, 我第一次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店刚刚开张。看样子,离婚不但没把紫烟 打倒,反倒让她放开了手脚,准备自己大干一场了。这个小女人,身上有着使不完 的蛮力! 紫烟一来,我就问她,为什么开这个店?她说,想找个喝酒的地儿,如此而已。 然后,我们就心照不宣地笑了。但我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笑。 刘冬看见紫烟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嘴巴也合不拢了,活像个大猩猩,这,就 是“美女效应”!紫烟穿得很随便,一身牛仔衣,一双运动鞋,头发在脑袋后面很 随意地扎了个马尾巴。这就是紫烟,即使十块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会被人认为是 名牌。一张素脸,不施粉黛,越发清纯,像个中学生。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工程师呢, 还是一个老板? 刘冬情绪激昂,非要请我们去唱歌。紫烟说过几天吧,这几天太忙,加工厂也 正在赶工,太困了。刘冬只好作罢。出了门来,我就拿刘冬开涮,刘冬却振振有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说,你别做梦了!你追她?火候还欠点儿!再等十 年再说吧!刘冬一个劲儿地追问为什么,真是懒得理他了!男人就是这样,像只苍 蝇,什么都叮,无论是腥臭还是鲜花,没别的,就是胆儿正。 回到家把那床被单晾起来,但怎么看都觉得反胃,想了想,还是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