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堕落 1997年8月2日 晴 自由的堕落 我正在睡懒觉,听见“噼里啪啦”有人敲门,惺忪着眼打开门,却看见刘冬和 一群人,还有一大堆电器,洗衣机、电视机、消毒柜什么的,堆在一起,看得我直 发傻。 “家具定了,但没有尺码,需要你自己挑,其他的我都给你买来了。”他说。 “你是不是有病啊?一大清早把人叫醒就为了这些破烂儿啊!我高兴让我的房 子空着不行吗?”我说。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吗?”他站在我背后看着我洗脸刷牙,笑吟吟的。 “这是我家!你最好搞明白!不是你随便做主的地儿!别以为我会感动,我不 会!让我过几天清静日子就不行吗?”我絮絮叨叨。 “真是狗咬吕洞宾。”他笑着说。 “我就是喂不熟的狗,汪汪,你管得着吗?”我凶巴巴地看着他。 在对他熟视无睹几天之后,他莽撞地闯进了我的家门,破坏了我一屋子的宁静, 还搅了我一场好梦,我只有气不打一处来。 或许我能够理解他的苦心,只是无法接受。接受就意味着我从一个牢笼跳出来 又进了这个牢笼。爱,其实就是牢笼,在你接受这个牢笼的同时,牢笼就变成了真 实存在,牢笼因其成为牢笼也失去了自由。 刘冬带我去家具城看家具,我说,“这些钱从我工资里扣吧,一个月给我留一 千块钱吃饭。”他说,“这是我的钱,与公司无干。”我说,“那也一样。” 我为卧室定了一套白色的意大利家具,书房、客厅都是红木仿古的,沙发是白 色布艺的,顺便还买了许多特别的衣撑子放在更衣室用。 刘冬说,“干吗不买拖鞋?” 我说,“我不喜欢穿拖鞋,况且,我家谢绝访客。” 刘冬说,“你是说谢绝我吧?” 我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别人也不知道我住哪儿啊!” 我这样是不是很刻薄,或者说很恶毒?但我想我是怀着悲悯之心的,对他,也 对我。将祸患杜绝在发生之前是明智的、慈悲的。如果没有能力去爱别人,没有能 力负担别人的爱,还是不要作孽的好!我挺痛恨那种随“欲”而安的人,就是这些 人败坏了社会风气,教坏了下一代!虽然说,这个社会越来越民主、越来越自由, 堕落也是被允许的,人们可以自由地堕落,当然也可以自由地高尚。只不过选择堕 落比选择高尚更容易一些,这是由人类不良的本性远远大于优良本性决定的,远在 潘多拉盒子被打开之前就是这样子的了,有什么办法呢?但是,我,既然明白了这 一点,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长痛不如短痛”,我能做的,就是这样子了。 满屋子都是刺鼻的甲醛味儿,或者油漆味儿,我不清楚。打开窗,热浪扑面, 即使刚刚下过两场雨也没用。按说我买的家具是在商场已陈设了很久的,不应该有 味儿,可不但有,还很重,这让我心情很烦躁。空调不能开,天气又炎热!我跑到 郊区弄了一把干草回来,在搪瓷盆里烧,据说草木灰可以去异味儿。刘冬说这叫 “卸磨杀驴”。现在,满屋子都成了奇怪的烟味儿,熏得人睁不开眼,我们就跑出 去吃饭了。 我说,“忘了你那些奇怪的想法吧,我宁愿自由地孤单,也不要堕落的爱情。 退一步海阔天空,别再为难我,也为难你自己了。” 他说,“爱不爱是我的事儿,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儿,我又不会逼你。” 我说,“你这样还不算逼我吗?那怎样才算呢?上床才算吗?” 他说,“你说话别太刻薄,好不好?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发泄不一定就只有 这一种方法吧?有时候有人陪陪你,跟你说说话,也是一种发泄方式,不一定非要 发火吧?我容忍你是因为我在乎你,你怎么忍心老是让我伤心呢?” 我说,“我容忍不了你,是因为我不在乎你,我不在乎你怎么又会关心你是否 伤心呢?因此你就得结论说我是在发泄,是这么回事吗?”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说话很绕嘴,好像不是在说明问题,而是在玩文字游戏。 一定是那些广告把我搞得神经不正常了! 他说,“算我怕了你了,行不?你把我彻底绕晕了!你们搞文字的总是把生活 闹得很戏剧,生活就是生活,大喜大悲的时候总是少的,平平淡淡才是生活。” 我说,“艺术并不一定是艺术家创作的作品,艺术体现在生活的角角落落,有 时候是一箪食,有时候是一句话,不然我们开广告公司干什么呢?生活需要艺术, 艺术也需要生活。与其平平淡淡、雁过不留痕地过一生,不如气吞山河、轰轰烈烈 地活一天,那种要死不活的日子,你真的受得了吗?受得了你搞什么事业?要什么 爱情?爱情就是要你燃烧,哪怕顷刻之间化为灰烬。你要的不就是这份惨烈吗?幸 福不过是爱情所期待的梦,梦越甜,死得越难看,不是这样吗?” 他说,“我受不了你了!”然后吻我。 跟男人永远别想说清楚任何事情!他根本不会明白你在说什么。即使明白也是 浅尝辄止的,他心里只有他想要的,而且志在必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为他准备的, 他需要什么尽管拿什么就好了。他只是为了占有而占有,为了征服而征服,你要问 他为什么,他会说是爱、是喜欢,究其根本,他会说不出所以然来。实际上他比谁 都更明白他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只是他不想说、不能说,因为不够崇高、不够远大、 不够理直气壮罢了。就像一个有购物癖的女人,她肯定会花光所有的钱,改天再重 复一次,她只是要把那些东西占为己有而已。至于搬回家之后,压箱底儿还是送人 就不一定了。如果我把我奉献给了他,他就会欣然接受,然后有一天他还会丢弃我, 寻找新的女人。男人就是这样子的,你也不可能期待他能变成别的什么样子。 我说,“你最好别碰我,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相信我。” 我们桌子的左侧有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小姑娘在调情,另一边有一男一女在含情 脉脉,整个大厅熙熙攘攘。一张桌子一台戏,台台逼真,台台精彩,台台雷同,真 无趣啊!这个“情”字,唉!真让人用滥了,一点儿美感都没有了! 我们去蹦迪。我疯狂喝酒,疯狂摇摆。 刘冬说,“你还真挺疯的。” 我说,“这才是真正的我,懂吗?” 我说,“以后你不能说来就来,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办公室。” 他说,“我记住了,好吗?明天开始!” 然后,他就抱着我进了电梯,我的脚挨不着地,只好耷拉着,就像新郎抱着新 娘过红地毯吧,我抱着他的脖子。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这世界人人都在堕落,少我一个不 少,多我一个也不多。那有什么呢? 月光下,他的肌肤泛着银色的光泽,晶亮的水珠一闪一闪的,结实的肌肉好看 地凸起着。 他看着我说,“你真美,非非,真的。” 穿着白纱裙,站在银白色的月光中,我看见月亮在墨蓝的天幕上很孤独地望我。 “别让我对你负任何责任。”我说。 “这句话不该女人说。”他笑了。 这就是男人的逻辑!好像如果他们没这么说,就是心甘情愿对这个女人施舍他 的恩泽了,如果他们说了,也是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