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让自己闲着 1998年3月12日 晴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好笑,混在一群七八岁的小姑娘堆里学习古筝,还不如她们 聪明,她们一学就会,我却反复出错。这就是我星期天的工作。 我无法让自己闲着,一闲下来,我就感觉自己是那千年僵尸了,现在还不就是 僵尸吗?诈尸!也动、也行的,有思维,却没感觉。 我不知道是谁发明了音乐,但音乐的确是个好东西。人可以陶醉其中,而不问 自己身在何处,就像是在做梦吧,你可以跌宕激昂,也可以温柔缠绵,还可以平铺 直叙,只要你愿意。它可以给你最真实的感觉,却无需你去经历。如果说人活着是 为了体验,做梦或者音乐都可以轻而易举帮你达到这个目的,何必日复一日,年复 一年,辛苦个没完呢?况且,这样辛苦也不一定会有所得,越辛苦越没有所得!满 门心思只被生存主宰着,哪里还会有什么体验呢?我想,如我这般愚钝的人,也只 能听听古筝了,因为它简单,比别的乐器少两个音符,五个音符的排列组合怎么也 不会有七个音符那么复杂吧?你看,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能不是傻得可以吗? 十个指尖粘着胶布,一拨一摁就能有丁丁冬冬如溪水一般的音律,简洁而又纯 净,如回到了山间小溪孩童的嬉戏,怎是钢筋混凝土所能禁锢得了的?睡到半夜, 爬到屋顶对月弹奏,清脆婉转,怎奈夜寒风凉,又扰人清梦,暗自叹息,人生怎么 就有那么多不如意呢? 刘冬说我越来越像个孩子了,整天专注于与生活无关的兴趣,也就是说,我的 智力越来越不济了,我只有蜷缩在梦幻里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谁在梦里喜欢 被人惊醒呢?刘冬似乎只有寸步不离才能放心我没有背叛他,我也只有蜷缩在梦里, 才可以减少不必要的纷争。 我说,“你怎么连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呢?” 他说,“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是一个人在乎另一个人的问题。异彩纷呈的 大千世界,对人的诱惑力远远超出了一个人的自制力,我害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你。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让我怎么就甘心失去呢?在这方面,人永远是自 私的,如果不自私,那就不是爱了。” 我说,“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一定是想让她快乐,对不对?那么你就应该给 她自由,让她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不是想方设法把她关在一个小笼子里。” “风筝可以在天上飞,但一定要有线牵着,否则,风筝的命运就是坠落,放风 筝的人又怎能不悲哀呢?”他说。 “把风筝放在家里是最安全的,但它还是风筝吗?”我说。 如果我是一个哑巴,我就不用向他解释我去哪儿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明 天我想干什么。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冲他笑,然后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遇到我 不想听的,我还可以装聋子。这样,生活就会安静很多。 我说:“你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吗?如果我把你关在一个房子里,你是否会向 往窗外的生活?把鹰关在笼子里是不是太残酷了?如果有一天,你稍一疏忽,忘记 了关笼门,它是否会飞走呢?它飞走了还会回来吗?岁月如果没能折损它的翅膀, 如果它的心依旧是狂野的,如果它不能够将这里当作它来去自由的巢穴,而是禁锢 它的笼子,你以为它会怎样呢?” 我说,“明天我想出去走走,不带手机,看看是不是会碰到倾盆大雨。如果碰 到了,以后我就全听你的。我就在这笼子里待一辈子好了!如果你真的爱我,连老 天爷也被感动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我说,“听到你的声音,见到你的刹那,我就崩溃了!我的心脏承受不起你无 微不至的关心了!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的,我知道你的确爱我,你的爱情快让我窒 息了!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 我说,“他们要去海南拍广告,我得跟他们去。拍完广告,我想在那里住几天, 可以吗?” 工作是为了生活得更好,我不能成为一部只会工作的机器吧?这世界早已是机 器满天下了,有哪个不是社会这部大机器中的一个螺丝钉或是一个钮呢?我干吗非 得做一个螺丝钉或是一个什么钮呢?像我这般无用的人应该做润滑剂或除锈剂才对, 为了让他们能正常运转,我甘愿牺牲自己的伟大,成就他们的辉煌! 我要带上我的睡衣去海南。如果可能,我想睡在海上,躺在浪尖上看星星月亮。 或许谁家渔网把我捕捞到了岸上,我就给他们讲关于美人鱼或老龙王的事儿,看到 我如海藻一样柔长的、被海印染得发蓝的头发,他们一定以为我来自某个不为人知 的、神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