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说真的,我运气挺好的,总是能够认识一些精英类的旗帜人物,比如亚历山大· 周,比如裴俊,比如童超,比如韩飒。就连那个配合了我的早恋的韩飒后来也成为 了一种有代表性的社会符号,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只能说虽然我本人平庸,但我有不平庸的分辨力,总能在人群中找出一些个日 后能迅速升值的原始股,然后先期把握在手,或者还参与一些前期炒作一类的工作。 但是,我的幸运有限,我总是在等不到他们飙升到最好的行情的时候,就提前失却 了他们。 在那家律师事务所里,最开始分配给我的任务是做一些资料整理的工作,就是 把国内的一些不断更新的政策法规检索出来,把每天发生和正在进展的一些诉讼案 件的进展整理出来,并做一些简单的归纳工作,以备其他律师检索。那时候的互联 网还没有发展到现在这么既包罗万象又系统专业,我做的这些看似原始的剪刀工作 在这个前沿的律师机构里还是很必须的。我不是亚历山大·周的个人秘书,是整个 办事处的文秘。由于我在法学方面的无知,我做这项看上去很简单的工作时很有些 吃力。周律师都能感觉到我的勉为其难。 我上班一周后,周律师以大老板的身份亲自和我谈了一次。按照他当时250 美 金的时薪计算,他和我的这次谈话要超过一千美金了。 他当然没有叫我付费,最后的结果是他还请我吃了顿我喜欢的海鲜。 我不记得当时周律师和我怎么谈工作的,总之,说着说着,工作就不是我们的 话题了。也不知道我们是用什么方式、从哪个岔口上开始跑题的。 我是一个可以焕发别人倾诉欲的人吗? 我不确定,但我相信我的这张脸上除了年轻和好看以外,还有值得被信任和欣 赏,至少我给人最初的印象是这样的。 周律师给我讲起了他的童年。 他说,小时候,他们家很穷。和很多农村家庭一样,他们要用旧报纸来糊墙。 他爸爸是村长,所以他们家能享受一些特殊的待遇,比如,就可以用有些颜色和图 案的招贴画来糊墙。在他们家的墙上,有一幅画——一个穿着白衬衣、蓝裤子的少 先队员在天安门广场向着国旗敬礼——他特别喜欢这幅画。这画里面,有他的许多 的梦想——他想去北京。他希望自己能像画中的小学生一样有那么一身光鲜漂亮的 新衣服。后来,他参加了粉碎“四人帮”以后的第一届高考,如愿以偿地上了P 大 学,18岁的时候打着背包生平第一次坐火车到了北京。再后来,他被公派出国留学, ……直到今天,他最偏爱的服装颜色依然是白色和蓝色,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 在天安门广场敬礼的画中的男生和那个在画前面做梦的小小的乡下男生。 他说,以前,他很努力,他就是想把自己做成他们家族的骄傲。到现在,他忙 忙碌碌的,就是惯性了。 他说:“我知道没有了我,地球照样转。但是到现在,我还知道,要是没有了 我,一些人肯定过得没有现在好。我希望依赖我的人多一些,这样在我离开他们的 时候,记得我的人也就多一些。” 我很耐心地听着,就像当年我在电台做主持人的时候那样耐心地听每一个听众 的电话一样。裴俊说过,我不说话的时候很迷人。我相信他没有骗我。我还相信他 的话能代表很多认识我的男人的看法。 周律师用了几个小时和我这么无边无际地聊。他愿意说,我也愿意听。每个人 都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心,何况是像周律师这么成功又这么神秘的人呢?何况周律师 还是我的老板呢? 吃完晚饭,周律师说他叫司机来先送我回家。周自己是不开车的,他有司机。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周律师一惊,说,小丫头很神气,自己有车呀。 我说,也没什么了,一个月薪3000块钱人民币的女孩子,开的肯定不是她自己 买的车。 周律师看了我一眼,问:“你怎么这么坦白?” 我说:“您都跟我坦白一个下午了,我说一句实话还不行呀?” 周律师说:“我看你不适合当秘书。你倒是像我老板。” 我很自然地条件反射问道:“怎么了?您要炒我鱿鱼了吗?” 周律师说:“你都知道我那么多陈年旧事了,我要是现在炒了你,你跑到外面 把我滥说一气怎么办?” 我说:“您是律师呀,要是我造谣生事您可以起诉我呀。” 周律师笑笑说:“你那么敬业,今天还加了班,我干嘛要炒你?” 我马上说:“谢谢您的夸奖。原来这样也算加班啊。我想可能大家都愿意加这 样的班。是不是还有加班费啊?” 周说:“不是才请你吃饭了吗?” 我赶紧说:“那我可以要求送您一程吗?” ——我和周律师之间,就这么毕恭毕敬地超越了一个下属对老板的敬畏。 周律师住在京郊的某一个花园别墅里。 北京出城的夜路有些黑,隔很远很远才有一盏路灯。 坐在裴俊送我的那辆Honda 车上,我专注地驾着车,周律师坐在我旁边。 我把手放在车档上。 后来,周的手覆盖着我的手。 我不敢动。 换档的时候,我的手微微地用一点力,就能感到一种很真实的温度从他指间传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