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就那样被他拥抱着,手足无措。好像他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我等他来 指引我。 而我,只想能够那样亲近地看他的眼睛,那双年轻的、有神采的、智慧的、我 以为是倾城的眼神。眼神里有我,那是个被他爱着的我。 我在他的眼神里被他囚禁着、也自愿沦落着,听他说任何话。 他问我,你爱我吗? 我说:“我记得你说过的,当我听你说法语的时候,当我听你的演讲的时候, 我都会爱上你——但是,到现在,你还没有给我说过一句法语,我也没有被邀请到 你做讲演的礼堂去……” 他说:“瞧瞧你,真没用,连我最灿烂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就爱上我了。” 我说:“谁要你先说你爱我的呢?” 他说:“是啊,我连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都还没有弄清楚就喜欢上你 了,真是奇怪。” 我记得,在电影《音乐之声》中,玛利亚对上校说:“在我童年的时候,我一 定做过好事,因为此刻,你就站在那里爱着我。” 我把它说给夏竞听。 我又说:“如果世上有罗密欧的话,就应该是你这个样子的。” 他问我:“我有这么出众吗?” 我告诉他,之所以说他好看,是因为我喜欢看他,什么理由都没有的,就把他 和别的男人清楚地分开了。 …… 我们就那样站着相拥着不停不停地说话,好像等待着吐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能 在这么热情的空气中撞出火来——直到把我们彻底点燃。 终于,我听见夏竞跟我说:“瞧,我这皮带的扣子把你顶疼了吧?不要它再碍 事了吧。” 他抽掉了他腰间的皮带。 我关上了家里的灯。 他把我抱上床的那一刻,轻轻地贴着我的脸颊,说:“宝贝,你还剩五秒钟的 时间……宝贝,你再反悔就来不及了。” 我不要反悔。 他就是我要的。 他是在我绝望时还见证了我的美丽的人。 我早就不再把地老天荒当成是爱情的一种状态。 那晚,我所有的任性和倔犟,都固执地要把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走一遍。我 不愿意让邂逅成为追忆,也等不及了慢慢酝酿。 而他那喷薄而淋漓的汗水就是在我们这场庆典中挖掘出来的钻石,一颗一颗的, 在夜色中闪耀着辉煌的光芒。 生活中,我们早就默认了,好牌子的骄车是身份的象征,表也是,金卡也是。 所以当我们下了车,摘了表,放好金卡,一丝不挂地上床睡觉之后,我们连自己也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最纯粹。 以前我怎么就不知道这种纯粹原来有这么难得啊。 或者说更早以前,在韩飒的时代,我是感念这种纯粹的,但是,有人帮我砸碎 了这些纯粹中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啊。 所以,我买椟还珠,舍却了这些命名为纯粹的碎片。 还好,在这个夜晚,在我还不算老的时候,我又看到了空气中飘荡的自由,和 不被身份、身世、身家、身价所诱惑的纯粹。我记得裴俊说的人所追求的境界有— —品质,愉悦和精致——在这个夜晚、这个男人身上,我找到了。 我们不被身份纠缠。我们只被那些即时的、包围我们的感觉——那些人和事情 ——纠缠。就好像我和夏竞,整个晚上,我们争分夺秒地纠缠着,如同末日的狂欢。 这样的夜晚,什么都抓不住了,只有思想还是自己的,但是它也累了,一切变 得心不在焉。没有人失恋,没有人怀念,没有人需要失眠。我们也不是自己的了, 只有累的感觉——还是我们的。 他说:“你知道吗,你很美——你的脸上有一朵恍惚的笑,婴儿般胆怯地绽放 开。” 我笑了,很放心地让自己纵容于我以为的爱情。 但我还是止不住要讨问他:“我们这样是一夜情吗?” 他说:“至少,这一夜,我们有情啊。” 我问:“那明天呢,就没有了吗?” 他说:“珍惜这天亮前的六个小时吧。早知道这样,我们刚才为什么说那么多 废话、耽误那么多时间?” 我说:“好,就算我们就只有六个小时,我也把你当成我六个小时的爱人。” 他用一种玩笑式的认真口吻说:“不会只有六个小时吧?怎么着,也要有六天、 六个星期吧。” 我说:“这么短吗?不会吧?……要不,我们结婚吧?” 他笑了,说:“不至于吧,你难道认为我们现在就必须要结婚吗?” 我说:“你要是现在和我结婚的话,我还可以附赠你一个澳洲的身份呢,买一 赠一啊,拿个算盘算算账,你不亏啊。” 夏竞说:“我又不是没有法国的长期居留。我要是想在国外耗着我就留在巴黎 好不好?我才不稀罕去澳大利亚那个大郊区呢。” 我说:“你是和我一起去啊,意义不同啊。” 夏竞说:“我还没有想那么深远的意义,你要给我点时间。” 我说:“你慢慢想,我不着急。反正你也知道了,我一开始就盯着夏师母的位 置了,我和你交往就是冲着这个目标来的。” 夏竞说:“你别吓着了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