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要是他不问了,我又会主动引出话题说,我想过两天我就要走了。 我就这么矛盾地在故乡耗着,我希望那种倒计时的状态能让韩飒更多地珍视一 些我们共处的时光,就好像把每天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过一样。 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注定的宿命,只要是我想要的,必然是我马上就要失去的。 裴俊,童超,夏竞,韩飒,亚历山大·周,一个一个,都是这样。 没有办法,我只能这么掩耳盗铃地在江城打着陪父母的旗号和一个男人不问未 来地厮混着。 有一天,韩飒问我,你在离开江城之前,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陪 你去。 我问他,坐你的专车吗? 他说,不,打车吧。 我说,可不可以坐公共汽车? 他笑了,看我,说,那多难受啊。 我说,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可我又接着坚持说,但是我就是很想啊。 我相信,我和他一起做过很多事情在未来的某时某刻他一定还会和别的女人去 拷贝一样地完成,但是,今生他是再不会有女人和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了。就把这个 留给我吧,算是我们之间还有一些特别的东西。 我们坐上了一辆双层巴士。 我牵着他的手走到了楼上。我们像小孩子一样坐在了最前面,晃晃悠悠地把腿 翘在车前挡风玻璃的围栏上,了看这个城市的一路灯火。 我一直握着他的手,像是握着自己的爱人或是握着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自己在十年前很向往着这样的握手,但是没有;现在的紧握也不是在还 愿,那是什么呢?或许是还债,谁知道呢? 我从来没有这么流动而居高地浏览过这个城市。那些我熟悉的街道很多都已经 改建了,我看到的也不是我从前离开时的那个故乡了。想到几年前,我的声音还借 助电波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回旋着,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听收音机了呢,还有多少在听 收音机的人会记得住我的声音呢?想到这些,就有一种恍然隔世的味道。 我和这个城市之间还剩下了什么? 我现在逗留在这个城市的原因不过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这个被我弄丢了十年 的男人在我重新捡到了之后就成了我在这个城市的最大不舍。 好像我和每个城市之间的纽带都和某个男人有关,我究竟是个多情的人还是一 个无情的人呢? 从双层巴士上下来,我跟韩飒说,我想坐一下“麻木”。“麻木”是这个城市 特有的对载客三轮车的称谓,而且,有踩麻木和电麻木的分别。前者是人力蹬的, 后者是有发动机带动的。 韩飒心情也很好,说我今天就舍命陪你了,要我当几陪先生都可以。 我说那我要坐踩麻木。 他说你脑子就是装了那些剥削阶级的腐朽观念,都不能让人家麻木师傅轻松点。 我说你要是上纲上线的话,你就跟着麻木后面推吧,算是支援劳动人民。 他笑了,帮我拦了一辆踩麻木。 麻木师傅问我们去哪里,我问师傅说你说哪里好玩呢,麻木师傅就说去红粉街 了,那里多热闹啊。 韩飒看了看我,我知道那是他的辖区。我这么拉着他乱逛很有踩地雷阵的危险, 万一被熟人看见肯定就成为了一个话题;但我就是想去啊。 我还是跟麻木师傅说,好啊,去那里啊。 韩飒也没有反对。 麻木把我们带到红粉街以后找我们要了十块钱,我有些不满,申辩说:“你也 有点黑吧,这么近的路,要价比出租车要得都高。” 麻木师傅回头看了韩飒一眼,然后跟我说:“又不是小姐你出钱,这个老板有 钱,出个十块钱算什么呢,你就可怜一下我们下岗的吧,人家出租车烧的是汽油, 我们踩麻木的烧的是血汗啊。” 我有意和麻木师傅贫嘴,就说:“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啊,花老公的钱和花自己 的钱有什么区别啊,我也一样的心疼啊,你看他那个样子,他哪里是什么老板啊。” 麻木师傅笑了,说:“小姐你这就说得傻了,现在只有花老公的钱才不心疼啊, 难道你非要等到他赚的那些钱不花在你身上了,花在别的女人身上你才舒服些?” 我不说话了,看韩飒掏钱会账。 麻木离开的时候,我听到麻木师傅自言自语地说,说什么老公老公的,一看就 知道肯定是对野鸳鸯。 我的心一惊。我和韩飒之间就那么没有正经的夫妻相吗?我们年纪相当,学历 相当,外形相当,我们本来就是对方的初恋,十年之后我们走在一起,我们有什么 不相配的地方呢? 我不知道麻木师傅说的这话韩飒有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他还不是只能沉默? 难不成为了人家的这句大实话和别人一顿肉搏?不可能吧。 下了麻木,韩飒说:“你原来那么能说话的,怎么还说不过一个踩麻木的了?” 我说:“不适合当代中国国情了呗,所以才想到要到国外去混了。” 韩飒问:“你真的要走吗?” 我一愣,茫然地看他。 我不知道他这么问我是不是要挽留我。 他会为了什么原因而挽留我呢? 我说:“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