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的声音,把我半年的沉静一下子就绞空了。就好像这半年不存在一样。就好 像昨天我们还在“苏丝黄”酒吧里一样。 我说:“我看到你的EMAIL 了。所以给你电话。” 他问我:“要是没有这个EMAIL ,你是不是会永远都不理我啊?” 我回避了他的提问,直接问他:“说说看,最近你怎么了?” 他说:“还好啊,没有什么啊。” 我说:“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情。你先告诉我,是生意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他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些想念你了。” 我问:“你说的是真话吗?” 他说:“真的是很惦记你。想着你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人到那么远,一定很难 吧?” 我说:“难过也要过啊,这不也过来了吗?不是还有你留给我的一些钱来垫底 吗,起码不用担心明天的早餐在哪里了,我也知足了。” 他说:“我很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问:“那你的潜台词是说你想到澳洲来看我呢,还是说要我回中国去给你看 啊?” 他说:“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支配力?” 我说:“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就去见你。” 裴俊停了停,说:“殷拂,我真的很不顺。我的公司可能要被清盘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 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裴俊在电话里说:“啊,一言难尽啦。” 我问他:“就不能改变了吗?还有什么办法吗?” 裴俊说:“你别管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树倒猢狲散,我身边也没有什 么朋友了,这个时候,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希望你在澳洲好好的。真的,这 个时候很想跟你说点祝福的话。” 裴俊的话让我一下子就有很不好的预感,怎么听来都有点像在做诀别的赠言。 我马上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啊,这么奇怪……你别吓唬我啊。你要是想见我,我 这就去买机票去啊。” 裴俊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说:“瞧你想的那么多,女孩子真是不能太聪明,你 就是太聪明了,把该想的和不该想的都想齐了。你不用那么着急啊,我不会有什么 事情的。真是被清盘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以后找机会东山再起就是了。—— 何况现在还没有嘛。” 我说:“那你告诉我实话,你现在怎么想的,我真的很担心你啊。” 裴俊说:“我是在想办法。我需要一些钱,也在找各个方面筹着呢。” 我说:“你告诉我你要多少。我手上还有一点钱。北京的房子和车呀什么的, 你也都可以拿去卖了。这些东西凑一凑,怎么也有两三百万了。” 裴俊说:“傻丫头,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何况这些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啊。” 我问他:“那你要多少呢?” 裴俊犹豫了一下子,说:“一千万吧。” 我愣了一下,这个数字对我来说,确实太大太大了。像我现在这样一个深居简 出的女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和这么大一笔数目扯上什么关联。我马上想到了童超和 亚历山大·周,他们俩,一个是做投资银行的,一个是给人做投资顾问的,对他们 来说,找一个端口,筹个一千万的款子,怎么着都应该有些办法。在这种问题上, 没有人比他们更专业了。 我跟裴俊说:“也许我可以帮你。你给我一点时间。” 裴俊说:“你别傻了,你在澳洲那么远,怎么可以帮助我?你过好你自己的生 活就好了,其实,我一直很不放心你。” 我这人,听不得这样的话。对于一个我曾经在乎过的男人,他用这种不经意的 关爱说出这样的话语,足可以让我感动得窒息。 我问裴俊:“除了不放心,你还想和我说什么?” 我这么问他,其实就是在启发和等待。女人永远活在语言和形式里面,这是没 有办法的。 裴俊说:“想说的话很多啊。” 我又问:“那你告诉我,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他说:“那不是喜欢,是爱。我爱你。但是,你知道吗,殷拂啊,一个男人, 在落魄的时候,没有权利跟女人说这样的话了。” 我说:“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我知道他还爱着我,我也知道我该为他做些什么。就像玫瑰知道 为谁绽放又为谁歌唱…… 总是很难忘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说是干涸的池底躺着两条相亲相爱的鱼, 它们都竭力吐出最后的一口唾沫涂在对方的身上,让对方获得一丝生存的希望,这 个故事的名字叫“相濡以沫”。我是一个相信故事的人,当我看不到别人给我证明 这样的故事的时候,我就自己给自己表演。 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在塞纳河畔,裴俊站在岸边专注地望着我,说,他要 给我我想要的一种生活。他的目光从容而宽厚,足可以抹煞我们之间的一切属于伤 口的东西。现在想来,他的目光是一种牵引,一种注定,仿佛早有安排,我于是朝 着他滑落,以飞蛾扑火的姿势——我别无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