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就是一场盛宴。 我们最后在北京一起吃的那顿饭,就是一场盛宴。 本来是为了告别的聚会。没有想到会成为永别的聚会。 最后一次在北京,我们俩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跟我,拼着喝了很多的酒,还是 白酒,好像就是为了让自己醉,还惟恐醉得不多,醉得不深。那天,我或许有借酒 失身的愿望,也算是对你的报答,但是没有。我做不出来,你也没有给我机会。注 定了酒就是我们之间的最高境界,我们在它那里,可以找到精神。 那天,酒让我们吐词不清,但记性却出奇地清晰。 那天,我记得我问你是怎么开始发财的,我说我也想学你,哪怕做一个最小的 business也行啊。 你就给我打了一个比方。 你说,一斤瓜子可以卖2 块钱,无论怎样拿它们去做深加工,一斤瓜子也卖不 过10块钱。那好,怎么让一斤瓜子卖出一万块钱的天价来呢?你告诉我,你会这样 干:你会找人把这一斤瓜子的瓜子壳全部剥开,一斤瓜子至少有100 颗吧,这就有 至少一百对瓜子壳了;你把瓜子仁当成是免费的bonus ,而把瓜子壳放入精美的小 盒中,摆放得很有艺术感;同时,你找人大力来宣传精美的瓜子壳艺术品给人带来 的精神享受要远比瓜子仁给人带来物质享受要大的多。这样以来,每一个瓜子壳艺 术品就卖了100 块钱,一百颗瓜子就卖出了一万块了。你跟我解释说,做生意就要 有创意,就好像这个例子这样,第一,是要抛弃原来认为最有价值的那个东西—— 瓜子仁;第二,是要树立新的价值观念,让人们都接受说,精美的瓜子壳艺术品给 人带来的精神享受比瓜子仁给人带来物质享受要大的多,这样就可以赚大钱了。 我问你:“听你这么夸夸其谈的,你不会是一个大骗子吧?” 你就回答我说:“是啊,你本身就是一个坏人啊,你和我相处的时候一定要格 外小心一些。” 我说:“你不是。起码我相信坏人不会自己说自己坏的。” 你就用一种很坏坏的表情说你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但是你还是要保留你做坏 人的权利。 我说那你做生意起来可能就很坏啊。 你于是正儿八经地说,你不过是重新制定了一个规则。 你说是一个不守旧的人。 但是,你后来说的话完全就不是这样了。 在做人和做生意的问题上,你的差距真是太大太大了,真的。 那一天,你记得吗,我们在一起说了很多“假如从前”和“假如未来”的话。 我们说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家伙儿找个由头就吃散伙饭。 你说你总记得在学校的梅园底下的小餐馆我们一起吃饭,点了茄汁鱼片,点了 水煮牛肉,还点了溜肝尖。你说那个馆子的肝尖怎么总能溜得那么嫩呢,后来就再 没有吃过那么好的溜肝尖了。 你说那个馆子的盘子总是那么大,你看我吃他们端出来的炒面的时候,整个脸 都埋在了炒面里面,你就想去找我的脸,可就只看到了粗的面条和细的头发。然后, 扑鼻而来的就是面条的碱味搅乎着酱油和我用的海飞丝洗发水的味道。你说真好闻 啊,你当时就想,等你以后有钱了你就去研制一款这样味道的香水,牌子你都想好 了,很简单的一个字,就叫“纯”牌,英文名字就叫pure,你要让它比夏奈尔5 号 还要有名。 我告诉你我回到大学里去看过,因为大学的合并和改建,你说的那个梅园的小 餐馆早就推倒了。现在的梅园底下,连一家餐馆的影子都没有了。 你说好啊,那就成了传说了,死无对证的东西,想说多美就有多美啊。 我说你怎么就不记得那小馆子里的苍蝇了,飞来飞去的,那么多啊。 你就说,当人们把苍蝇想像成蝴蝶的时候就不觉得它恶心了。你说当时你就这 么想来着。 我说苍蝇再怎么扑腾也成不了蝴蝶的啊。 你就责备我说殷拂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想像力啊,亏你还是学中文的呢。你 说很多时候你就是靠想像力来给自己带来快乐。 你说当时你觉得我很优秀,你就总想着要在今后某一天超过我,就算是不能超 过,起码也要拥有我。 你说你从来没有这样为一个女孩子来下这么大的决心。 你说你在我身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美人关根本不是 一道关隘,不存在过不过的问题。你的理解是,所谓英雄一类的出色男人,大凡在 美人面前总是很难过的,一恨不能拥有;二恨没能早点拥有;三是到头来一旦香销 玉殒,更是让人黯然销魂;四是假以天妒英才,一代英雄早早翘了辫子,念及身后 美人不知所往不知所归,内心更是如万箭穿心。所以,绝世的美人总是让绝世的英 雄难过。 我轻笑,不明白你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的用意。我更是笑你说话时的那种仿若 明天就要和大家诀别一样的忧伤。曾几何时看见过你这样杞人忧天的样子啊?就算 你已经成为了可以标榜一下的“英雄”,我哪里堪称什么“美人”呢,就算有过年 轻时的美丽,那也还不是明日黄花罢了。 你说你后来找了很多比我漂亮、比我年轻的女朋友,但是看到她们就总会不经 意地想到我的某一个片断,或者是我的微笑、或者是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