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公仔(2) 小刀,你知道吗?他比你年轻,比你高,比你清秀,比你脆弱,比你飘浮。他 从城东匆匆赶过来,只是来握我的手,告诉我他喜欢看我笑的样子。然后他还要匆 匆地从城西赶回城东,回到他的英伦女友身边,还要让夜风吹散他身上的女孩子的 气味。他不成器,没有出息,你看他现在只会来缠我玩。我知道你不会介意,你从 来不介意我。你说,我会一首歌一首歌地写下去,一个一个地爱别人。 其实,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本来不会爱别人的,因为你不爱我,我才不得不一 个一个地爱别人的。他们说女人是水,是杨花,他们说水性杨花。我是一个好例子。 小刀,小刀,你看看我,看看女人是怎么像水,像悲伤的杨花!你一念之差,累我 一世轻薄如杨花,我能怨你吗?若他日相逢,你仍是扶了与你共枕的女人,还能看 到我否?你还能看到我朝天的素面,全无尘埃?你可否知道这一个女子是单独为你 留下?你若不管,东风拂老了,谁管? 你爱了西域你们家的清秀女子,爱了北方的长腿女人,又爱了法兰西的性感女 子,你一个一个地去爱,却从来没有来爱过南方女子。你不爱你怎么知道呢?你焉 知我不是上天细细为你打造的女人? 流年无声流转,你兀自美丽,独独使我轰然老去,恁地无端和霸道! 那个男人长得很丑。肥硕,多欲,野兽般的凶狠,无耻和下贱。 但吉他完全是吉他,不是武器,不是SOLO,不是思想,不是感情,不负载任何 东西,恣意放纵,干脆爽快,毫无章法,甚至还卡通。 他是胡闹了,让我们发笑,让我们快活,但决不是滑稽。 有人鼓掌,有人起哄,有人目瞪口呆。 我突然变得高兴起来:好久没有看见这么酣畅痛快的吉他。 我喜欢没有章法,喜欢恣意而无顾忌,所以喜欢那个弹吉他的人。当吉他无关 忧伤、愤怒和观念时,我就喜欢它。因为它不会让你爱上它,却让你快乐。 一个女孩子全神贯注地看着弹琴的人,目光虔诚。但她的眼睛掠过我时,是恶 毒和挑衅的。 她才十八岁,花样的年华。 我暗自笑她。我不是她的对手,我没有她那么丰满,足够的年轻和足够的下贱。 她轻佻地把身体粘上任何一个弹吉他的老男人,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 我看见了很多人,哭的,笑的,闹的,穷形尽相,我不认识他们。 我有点想在某个人怀里哭一下。 凌晨三点,我终于蹲在酒吧门口哭了。 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忽然嗔怪起来:你到哪里去了!我伸手抓住那个人, 浑身发抖。 是他,那个弹琴的老男人。 他说,你刚才唱得很好。 我沮丧地说,不好。 我知道,他说,你觉得没劲,你知道有时候技术和劲儿是冲突的。 他应该看到我穿深紫色长裙唱歌。 他说,你那么小,可是唱歌的时候,声音却那么大,你知道吗,那完全不对。 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我不一定要那么大声地唱歌,而要让所有的人都听到,仅 仅是因为爱过一个人。 这原本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我想找一张床,好好睡一觉。 到我那里去吧。 我不去,我说。 可是你困了,他说。 那又怎么样!不知怎的,就赌气起来,大声说,总不能因为我很困,就要到你 的床上去吧? 小刀小刀,可不可以背着你爱上别人呢?我感到孤单。 真的想重新开始一场恋爱。就在这个秋天。 上台演出之前忽然看见了他。三年前的那一个。在人群中他不经意地掠过我, 那张好看而又冷漠的脸。 连神情都没有变,慵懒、漫不经心。 我侧身让他,没有想和他打招呼。 眼看就要走过,忽然他说,还好吗? 还好。 最近忙什么呢? 生活呗。 你好好唱。 不干你事。 我希望你唱好。 他擦身而过,并没有看我。 演出完了,一大伙乐手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他领了一个西洋女子,随同另外 几个人,在邻桌落座,两只眼睛,就看过这边。 不一会,他端着一杯啤酒过来,坐我身边,说,干杯。 我盈盈笑说,我不喝酒。 你看你看,他仔细端详,眼睛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