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公仔(3) 我看四下无人注意,便大了胆子斜眼看他,如何变法? 变好看了,他柔声道。 呸,我作势要打他,却被他抓住手,半天不肯放。 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他压低声音,如耳语。 我嗔他油嘴滑舌。 他敛容道,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看你就是。 靠,他作委屈状:我当然不是。 你当然是。 好好好,我是我是,行了吧,这样你高兴了?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我扭身不肯理他。 这时候看见那个和他同行的西洋女子放眼过来。妩媚的杏眼,一袭紧身红裙, 颇有些韵致,只是有点憔悴了,看不出年纪来。 哎,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你的英伦女友的。 在青海家里认识的。 你过北京,她就跟着来了? 然。 我不由得冷笑:你好本事!硬是被你拴住了一个女人。 我能有什么本事?他说,碰上了就是碰上了,一辈子总得碰上一个吧。 我的心隐隐有痛。是了是了,连你这等浪子,也碰得上真心女子,怎不见我碰 上小刀,或是别个待我好的人呢? 你过去打声招呼吧,他央我。 我哪里肯,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怕生。 我知道啊,可是她很喜欢你的乐队哦,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吧。 总是经不住这样的男人的央求。我便过去,和那个女子说: Nice to meet you! 她笑说,Nice to meet you, too. 我又说,You are a pretty girl. 她惶然笑说,你也很好看。 我说,在北京好吗? 她微微摇头,不是很好。 她脸上有淡淡苦涩,我不了解她的中国爱情。 去年看见你在台上唱歌,穿的是深紫的裙子,风吹你长长的裙裾,真是好看。 她说。 三年前面容似水的女子,也是穿了同样一件深紫长裙,和她现在的男友并肩坐 在酒吧门外的台阶上。半晌不言语。 过了很久,我推了推他,给你十块钱,能不能在别人面前假装你是我男友? 他说,能不能拿了十块钱之后,假装不是你男友其实是你男友。 遂不说话。 过一会他说,昨天看演出,看见那个乐队的吉他手小刀,穿的T 恤,和你衣柜 里放的那一件,一模一样呢。 我看了他一眼,说,他的那一件,正是我送的。 又不说话。 终于下班,他走到我跟前,擦去我嘴上的口红。没想到他欺身这般近,一时就 由他去。 两个人默默到了街边吃馄饨。夜很深了,路灯立在惨惨的雾中。卖馄饨的人要 收摊了。 没有地方去了,他就说,到我那儿去吧。 觉得百般不妥,却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好去他的排练场。 路上给他买了一瓶啤酒。他要给我喝,我说我不喝酒。 他喝了酒胆子就大起来,在屋子里一味地纠缠,而我总是不肯依他。 他便抱怨,你这个女子,怎生这样麻烦,这么浪费时间。换上别人,早就做了 三回了。 第一次听到他讲如此粗鲁的话,不免伤心,垂首半晌,说,我和你的那些女孩, 不一样的。 我会难过,会伤心。 我不想难过,也不想伤心。 于是等天亮。看着夜行的汽车一辆一辆地呼啸而过,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车灯把窗棂的影子印在地上,在我们面前奔跑着过去了。 黑暗中,我说,你在哪里? 他说,我就在你的旁边。 我听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 只要一转身,就可以拥抱到温暖的身体。 一转身,我们都会拥有温暖的夜晚,彼此安慰。 天亮了,我便离开了屋子。 病了一大场。病好时,就铰了一头的长发。转眼冬天到了,穿了薄薄的灰色棉 袄去找他。 他不在,屋里是另外一个男孩。问他去哪了,说是不知道。 再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再没有蓄过长发。 京城有多少个酒吧,哪家新开,哪家关门,我总不能一家家去找。 如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