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1) 在没有方向的风中开始跳舞吧——张楚《冷暖自知》 K 总是认为我对他有情结。 情结,懂吗?他大声对我嚷嚷,惟恐我听不到。 在我的心目中,K 从来没有自卑过。他觉得自己像Jim Morrison——那个因肥 胖而死的摇滚诗人。事实上K 也没有任何理由自卑:他毕业于名校,头脑机敏,才 华过人,具有英俊不羁的外表和挣钱买房的本事——前者吸引没有头脑的女孩子, 后者吸引有头脑的女孩子。 曾经我持之以恒地用电话打扰K ,坚持了差不多一年。K 经常在早上被我的电 话吵醒,很恼火地冲着电话嚷:我昨晚四点才睡!我于是就满怀歉意地说啊呀对不 起,然后就挂了。 就这样,K 认为我暗恋他已是不争的事实。 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总是那么有耐心给他打电话,可能是因为学生生活的清贫 和寂寞吧。除了努力地在图书馆自习和挣学分,我不曾和男孩约会,看电影,逛街, 买衣服,做一切该做的风花雪月的事。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除了让青春像水一样 流过空洞的身体,连伸手去稍稍挽留一下都懒得。多少个女孩子都像沙子一样,留 不住水。 有一年的平安夜,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深夜,大家都睡了,我霸着女生楼惟一 的一部破破烂烂的电话,和K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雪那么大,地上一定全白了。 我很想出去在雪地里走走,因为我们南方是不下雪的。可是K 只是在电话里对我读 诗。尽管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但在这个时候多少有点不合时宜,因为我真的很困很 困。我频频哈欠,想着外头的雪,不知道有多厚了,有没有人在上面走来走去的, 有没有人不必在关门之前赶回宿舍,等玩累了,还有温暖的屋子可去。 我真是羡慕煞这种人。 后来K 说,你出来吧,我们找地方喝酒去。 我怅然说,太晚了,楼门已经关了。 再说了,我也不喝酒。 半年后,初夏的一个晚上,几个人一起吃饭,其中也有K 。吃罢了,各自作鸟 兽散。而十二点已经过了,我没有地儿可去,站在打烊的小饭店门口,有点茫然。 K 只好说,你去我那儿吧。 现在想起来,这种感觉也蛮好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披着长发,穿着蓝色的 棉布长裙,怀里捧着一大束鲜花,在午夜之后由别的男人用出租车带走。对于一个 严格遵守各种清规戒律的乖女孩来说,这种经验还是不可多得的。 后来我才知道,在城市里,男人带女孩子回自己的住处,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那时候起,城市里涌现出一大批年轻和不年轻的人,任性,自由,快乐,有着 我不能想象的生活方式,据说他们是“新新人类”。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远远落 伍于我所寄居的城市。 我应该来自旧石器时代。 话说回来,那天晚上我对K 充满了信任和感激。当穿过城市的夜和灯火,站在 K宽敞而明亮的屋子中,想到今晚不必在外面游荡时,真是觉得很快乐。 我穿着K 的浴衣从浴室里出来时,K 说,我只有一间卧室,你睡客厅的沙发呢, 还是睡卧室? 反正我是不睡客厅的,他说。 我说我不睡沙发。 那我们只好都睡卧室了,他说。 我们走进卧室。 K 又说,我只有一张床,你睡地上呢还是睡床。 反正我是不睡地上的,他说。 我说我也不睡地上。 那我们只好睡同一张床了,K 说。 于是我们上了床。 K 说,我只有一张毯子,你是一个人盖呢,还是两个人盖? 反正我是要盖毯子的,他说。 我想了一下,小声说,那就两个人盖吧。 我躺了下去,却落在了K 的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