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贰穷凶极恶的女人最容易失去爱情(12) 母亲这次没有哭,也没有尖叫,反而很平静地坐了下来,她坐下来,还向我 伸出了一只手,她的意思是让我走近她,拉着她的手坐在她的旁边。我当然没有 去拉她的手,我站在那儿没有动,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可以谈谈吗?”母亲说。 “我们正在谈。” “你一个人住,你知道妈妈是伤心的。”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离开你们。” “不是这样的。”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妈妈是迫不得已。” “你是怕我抢了丙坤吧,妈妈,他本来就不是你的。你是爸爸的,你本来就 应该一直是爸爸的。” “别提你爸爸!” 妈妈的这句话让我特别反感,我发现她在剥夺我谈论爸爸的权利。为什么我 不可以提爸爸?我和母亲之间,最应该提起的,难道不是爸爸吗? 我的嘴角又翘起了,那是我一贯的讥笑,父亲式的讥笑,那声讥笑过后,我 拒绝和母亲交谈,因为在那时,我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了。 可是那天母亲说了很多,我沉默了之后,她依然在喋喋不休。她说我从小就 是一个疯子,她怎么会生出这么疯狂的女儿,她还说一切都不是她的错,都不是 她的错。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这“一切”又代表了什么? 是父亲的死亡吗?后来我想,母亲所说的一定是父亲的死亡,父亲的死亡不是她 的错,那又是谁的错? 母亲终于说完了,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都说了什么,后来我经常想起母 亲的那次造访,好像她的本意并不是来看我,而是来诉说。而她面对的好像又不 是我,而是父亲,或者是她自己。在母亲诉说的过程中,母亲是疯掉的,因为我 看到她又开始一点点撕扯自己的头发,然后把头发填入自己的口中咀嚼。 在母亲疯狂的举动中我是最冷静的,我看着喋喋不休的母亲,看着她把头发 填进自己的口中,我没有像叔叔那样去阻止母亲,而是冷冷地看着她。我同样不 说一句话,我的手中是父亲留给我的打火机,我偷偷把玩着它,用我的食指敲击 着打火机的盖子,我敲出了这个世界上最欢快的节奏:叮咚叮咚。 母亲说完了,她仿佛是做完了一件她一直想要做的事,做完这件事情之后, 她也停止了疯狂的举动,然后她走到门边,木然地打开了门。 在母亲走后的一段时间,我依然每天等着叔叔的到来,可是叔叔没有来看过 我,甚至没有到学校去找过我,他好像是消失了。 那段时间我憎恶叔叔,我看清楚了叔叔的懦弱,或许不是懦弱,是他根本就 不在乎我,从小到大,他对我的爱都是虚假的。我也憎恨那次母亲去看我,我知 道她通过疯狂让自己回复了平静,可是她的那次疯狂让我平静的心变得不再平静 了。 母亲走后,我总觉得我不应该一直待在家里等待叔叔,或者是和父亲的打火 机说话,我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件事一直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蛰伏着,尽 管随着我不间断的失忆,它时隐时现,可是母亲的造访让它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