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那肯定的,不是贪污就是受贿。喂,你朋友多大年纪了?” “他……”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五十八这个岁数,刚才要是说是我亲戚就主 动了。 “嘿,别不好意思,朋友归朋友,老公归老公,他要出事你就跟他拜,这有 什么关系!”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跟他拜,我要去看看能不能帮助他。” “看来你对他感情蛮深。” “是很深。我不知道自己是犯傻还是在受骗。” “女人之美在于蠢得无怨无悔,男人之美在于说谎说得白日出鬼。喜新厌旧、 喜欢撒谎是男人的特点,知道吗?” “知道,手机短信说的。” “知道就好,你要提防。” 我犹豫了,宝会不会撒谎,会不会骗我?他说过除了他妻,他此生没有过别 的女人。但他为什么又说,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另面,人也有另面,他也不例外 呢?人会变,他会不会变?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很古怪,很狡黠,叫人难以捉摸,但被后来的紧张、激动 所淹没,我就没有多想。他不直接通知我住哪家宾馆,他指定我在广场上见面, 他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好像地下党接头。等在广场见了面,他环视我周围没人跟 踪,才带我去宾馆,他住的景元大饭店是北京出名的饭店。后来他解释说,前几 天他刚看到一份资料,说有人利用色相设圈套让男人上当,进而敲诈钱财,因此 他要警惕。天啊,我和他电话恋、网络恋恋了整整一年才见面,他难道还不相信 我?但是第一眼他给我的印象太好了,比相片上的年轻、精神、健硕,虽然五十 八岁了,却跟四十多岁的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一样,那成熟老到的魅力,那像父亲 一样的亲切慈祥,把我的疑虑一下子赶得烟消云散。 他带我穿过广场走进饭店大堂,顺手拍了拍我的头,像我爸经常拍打我的头 一样。 “怎么像个高中生?” 这是他跟我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有那么年轻?” “不是说年轻,而是说不成熟,像个小姑娘。” 我不知道这是褒还是贬。后来他才给我描述,那天我穿着短T 恤、牛仔裤, 背个包,像个高中生,顶多是个大一女生。不成熟是指我脸色灰黄、不红润,没 有妇人的韵味,看得出他十分喜欢成熟的、有风韵的女人。 他带我进了房间,这是一个巨大豪华的房间。落地大玻璃窗下,烟雾迷漫的 北京城像个水泥森林公园。车人如蝼蚁,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移动。我从来没在 这么高的位置上俯瞰北京城。他从我背后轻轻地拥住我,我一转身像见到亲爸似 的一把抱住他。我哭了,我不知为什么哭,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世孤独,缺少家庭 父母的关爱,今天突然见到一个像父亲似的亲人,幸福和快乐突然降临而流泪。 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簌簌滑落,我不擦眼泪,不觉羞耻,不怕见笑,伏在他的 胸前痛痛快快地哭着,我从来没有哭得这样酣畅淋漓爽快过。后来我想,我这样 一见面就扑在他怀里哭,是注定要掉入他这口深井的。 他并没有擦我的眼泪,也没有说不要哭、别伤心之类的话,而是看着我,微 笑着,一任我泪水滂沱。后来我问过他,为什么看见我哭不安慰我?他说你需要 的是宣泄,人一宣泄,心情就会好。他小时候在教堂唱过歌,有一首歌词是“母 亲啊,我喜欢你流泪,热泪充满了我的心,我的心啊,变成地上的天堂”,这几 句歌词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过,他母亲死得早,他从小失去母爱,十分怀念 母亲的爱。这就是后来我为什么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叫他“宝”的 缘故。他有恋母情结。 “我是江西人。” “江西老俵。去江城做什么?” “朋友出了点事,去看看。” “什么事,大哥能不能帮你?”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我萍水相逢,才认识不过几分钟,你怎么想帮我?” “嘿,什么叫江湖义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反应比电脑还快,凭感觉嘛。 我看你小妹很顺眼,绝不是坏女人,不就给了你一张票吗?” “说的也是。喂,我正想问你,你一个人干吗把整个车厢的票全买下来,多 浪费呀!” “嘿,我是想体验一下坐专列是什么滋味。你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出差都是 坐专列,我当然不能包整列,包一个厢总可以。飞机坐腻了,换换口味,体会体 会毛主席他老人家是怎么排场的。车厢包了,就缺个张玉凤,你来当张玉凤得了。” “哎呀,你可不能祸害我呀!” “你,就你这样子,还达不到我祸害的水平。” “为什么?” “你这相貌不入流。我玩的都是模特、歌手,至于明星吧,一时还攀不上。 不过我师傅那糟老头,要的都是明星。” “别吹!看你那熊样,”他真有点像狗熊,个子又高又大又胖,样子又笨, 加上大背头,“真有模特、歌手看上你?” “她们不看我看钱呀!这年头有钱什么办不成?我们省那个走私头,不是把 全国最出名的明星都搞上了?” “真的?” “别看我这熊样,北京部长家,总后首长家,我可以随便进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