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 早上上班,走到三角公园时,遇到初中同学刘淑娟。是她先认出我的,我们自 从初中毕业后再也没见过面,转眼已经十五年。 遥想当年,我们皆纯情少男少女,如今,都已经被岁月这个王八犊子提拔成孩 子他爹他娘;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们都是菜地里的一棵菜,二十年过去了,经 过“社会”这个大锅的煎炒烹炸炖,我们成为不同色味的佳肴,呈上饭桌。唉,没 人能经得住岁月的祸害。 她很主动地和我握手,而且持续了好几分钟,没有一点羞涩,也难怪,我们多 少年没见了,再说也不是以前男女有别的年代。我们互相问了彼此的情况,我得知, 她在某个保险公司上班。她很羡慕我现在的工作:“还是你省心啊,挣共产党的钱。” 我自嘲地说:“混饭吃而已。” 我们又谈起了几个同学,还说了一些初中时的趣事。“你那时可是个好学生, 学习、唱歌、画画都不错,就是有点蔫巴淘!”她笑着说,“你那时留过长头发, 我记得清清楚楚。” 1989年,我从小学五年级跳级到初中读书,第一个期中考试我便考了全班第二, 学校组织的数学、英语竞赛,我都入了前三名。那时我在学校绝对算得上是名人。 我就是在那时喜欢上齐秦的,我整天兜里揣着小镜子、木梳、小折叠剪刀,没事便 躲到僻静处,修理前额处和鬓角,头发渐渐如齐秦的燕尾式。那时候,我以那个发 型为荣。 我们都忙着上班,没聊太久,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后挥手说再见。她走出几步后 还回头冲我大声说:“等哪天找几个同学聚聚啊!”我高声回答:“好的。” 到单位后,与刘妍核对了半个小时的票据。“瓶中信”给我发来短信,“你工 作忙不?有空吗?我想和你聊一会。”我抓紧忙完手头的工作,匆匆上网。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呵呵,美女有召唤嘛,跑步上来的。”“你真好!” “谁让咱们关系铁来着。”“我心情一不好,就想找你聊天。”“哦,你这么说我 很矛盾,我想常和你聊天,但是不想你不高兴。”“呵呵,不会的,高兴的时候也 想和你聊天,和你聊天我很开心。” “今天谁惹你不高兴了?”“我的好朋友离婚了,我替她感到难过。”“离婚 对于两个合不来的人来说,也许是一个解脱。”“但愿吧!”“其实烦恼谁都有, 只是看谁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我们可以做到每天都快快乐乐的!”“道理谁都明 白,可惜做到就难了。”“那就尽量去做。”“你总是这么开朗,似乎你没有什么 忧愁和痛苦。”“不,我只是尽量看轻看淡一些事,尽量去想一些美好的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来和李哥见见面啊?”“我时刻都想。”“那这么多年你 怎么一直不出来呢?”“我说了,我害怕。”“怕什么,我又是流氓,我只是想能 亲眼见到你,和你当面话聊。”“我不是怕你,我是怕自己冲动。”“呵呵。” “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倒在你怀里,我很珍惜你的,你一直是我的一个精神寄托, 我不想破坏的纯洁关系,不想失去你。”“网友之间见面不意味着必须上床,你想 得有些偏激。”“我的思想里,网友见面就是为了一夜情。”“你的想法很错误! 有很多通过网络认识的人,现在已经成为我现实生活中的好朋友。”“那我也不和 你见面,我宁可与别人一起堕落,也不找你,我要把你留在我的生活中,做我的调 节剂。”“不,那样不便宜别人苦了李哥嘛!”“哈哈,你不会吃醋了吧?”“岂 止是吃醋,我简直是怒火中烧。” “其实,我是个坏女人。”“不,你是个好女人。”“我很自私的!”“人都 是自私的。”“你不知道,我很堕落的!”“你没和我堕落过,我就把你当做圣女。” “你为什么总是向着我,让我开心呢?”“呵呵,因为我把你当妹妹。”“我也把 你当哥哥的。”“不管你现实中是什么样的女人,但你在我眼中就是好女人。” “真是爱死你了!”“你知道我的标准是什么吗?我的标准就是:对我好的女人就 是好女人,对我不好的女人就是坏女人。”“嘻嘻,你这是啥破逻辑啊?” 我们聊了半个小时,在我的“话疗”下,她开心得要命。等她有事下线后,我 盯着显示器还意犹未尽地笑。 刘妍穿着高跟鞋,铿锵有力地回到办公室,看见我的样子,说:“自我陶醉什 么呢?”我坦白地说:“在网上泡妞呢!”她一副怪罪的样子说:“眼前就有,你 怎么不泡呢?” 她一句话问得我呆若木鸡、哑口无言。这个大千金小姐,说话总是口无摭拦, 经常用大胆、离谱的语言把这些混迹江湖多年的老家伙弄得脸红脖子粗的。 “我们之间有代沟!”我说。“对于爱来说,年龄根本不是距离。”她说。 “那爱是什么?你知道吗?”她小小年纪,能懂得多少爱的真谛,这么多年,我对 爱的概念都没搞明白,我得质问她。她望着我,摇头晃脑地说:“其实吧,爱只个 借口。”我差点晕倒。 我打电话找李伟。他昨天给我打电话,“给你一个美发卡,让林艳新潮新潮。” 接到我的电话,李伟说:“我在市医院。”“干啥呢?”“尸检。”“我过去 参观参观?”“你要是想看就过来吧。”以前,听他说过尸体解剖,说法医用锯锯 死者的脑袋。我表达了强烈想观看的愿望,他答应我哪天让我亲临现场。 我溜溜达达到了市医院后院,那里一片阴森森,有点令人毛骨悚然。医院,应 该是出生最多的地方,或许也是死亡最多的地方。屋里有四个活人,两个法医,一 个李维,一个李伟。看样子他们刚要开始,两名法医正在戴手套。水泥台上有一具 尸体,是年轻女性。 法医开始工作。他们剥去死者外衣,只留三点式。可以看到死者肚脐处有一小 伤口,我感到疑惑,这怎么会致死呢?年长法医操刀主罚,年少法医执笔记录。法 医像切豆腐一样轻松,用刀从死者心窝处剖到肚脐下。我感到一种痛感,仿佛割了 自己。死者面部安详,对此置之不理。这或许就是生与死的最大区别,无痛无苦, 无欢无乐。 年老法医用了两捆手纸,从死者腹腔蘸出很多血。他把心肝肺肠子胃等内脏扒 拉到外面,看来致死原因很难查找。年少法医上前帮忙。 李伟问我:“此时此刻,你有什么感想吗?”我说:“感慨万千啊!”他用胳 膊肘轻撞我一下,说:“以后别那么死板喽!”我很赞同地说:“我会考虑的。” 他说:“你呀,最大的缺点就是凡事都要思考,生活得随意些,不能总玩深沉。” 年长法医说:“原来是这。”年老法医长出一口气,冲着李伟说:“这姑娘太 苗条了,再丰满一点也不会丢了性命。”李伟点点头,像个哲人似的说:“生死有 命,富贵在天啊!” 我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死者与我毫无关系,我仍然心情沉重。法医在穿 针引线,准备缝合。我拿着李伟给的美发贵宾卡,若有所思地离开。 李伟给我的是“八佰伴”的美发贵宾卡,面值500 元。中午我回家,把贵宾卡 给林艳。她高兴坏了,她好几次想去烫发,只是心疼钱而未成行。 下午,正当我坐在屋里偷偷摸摸听歌时,两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走进我的办公室, 威严地对我说:“我们是县公安局刑警队的,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县公安局我常去,因为李伟是我铁哥们,所以我对警察也感到很亲切。不过, 这次不同,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一直自认为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刑警队找我何干呢? 莫非是我去过酒店的事,可是我一未留名二未留姓的,应该无凭无据啊!我百思不 得其解。既来之则不怕之,反正枪毙不了我,我大义凛然地跟他们走。 他们带我来到刑警队的一间办公室。他们关上门后,脸色变得更加严肃认真, 开始审问我:“你湖北有亲威朋友吗?”我很干脆地回答:“没有。”“你有什么 业务联系吗?”“没有。”“前几天,谁从湖北给你打过电话?”这时我才明白, 他们在查找光军。 光军逃亡后第二天,警察便找到我,问刘光军联系过我吗?我思考了一下,告 诉他们光军和我联系过。他们问:“刘光军跟你说什么了?”我回答说:“他要出 远门,再没说别的。”“他杀人了,你知道吗?”“我现在知道了。”他们没从我 这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最后嘱咐我:“有什么他的消息告诉我们,你不要做违 法的事哦。”我点点头,心想,我知道他在哪也不会告诉你们,逮着他算你们厉害。 这次警察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我大脑飞速旋转,盘算着如何与他们周旋。 “是不是刘光军给你打的电话?”“不是他打的。”“那是谁打的?”“是别人打 错的。”“那么巧?”“找错电话是常有的事。”“你知道吗?你要是说谎,就是 包庇,是犯法的。”他们开始吓唬我。“哦,我明白,我没说谎。”我下定决心, 拒不坦白。 光军是聪明人,也许他坐几百里车去打的那个电话。但是我怕他知道母亲病故 的消息,情急之下马上打电话给我,然后他又麻痹大意,没有转移,那可糟了。如 果让警察查到,后果不堪设想。我坚决不能说,况且还没受什么严刑拷打呢。再说, 我好歹也算是学了一点法律的人,应该不能把我怎地喽。他们这招连懵带唬的手段, 对付法盲可以,对我可不灵。 他们低头翻看着什么材料,不一会儿,一个矮个警察慢慢悠悠地走出屋,也许 是研究新手段去了。这时,我的手机响,是李伟打来的。我刚要打开手机接听,高 个警察上来把手机夺过去。他看了一下号码,然后问我:“李伟是谁?”“你们局 的李伟,治安大队的。”“你和他啥关系?”“我们是高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 今天他有事找我。” 高个警察没接电话,等矮个回来了,互相使了个眼色。高个对矮个说:“这家 伙和伟哥是高中同桌。”“哦。”他们说完,脸上的表情不那么冷峻了,面部肌肉 有所放松。我的手机又响,他们把电话递给我:“接吧!”我一看,还是李伟打来 的。 “我在你们刑警队这呢!”我向他求救一样说。“没开玩笑吧!”李伟问。 “没开玩笑。”我说。“哦,那我马上过去。”他说。 没几分钟,李伟便来了。进屋后,他看见我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冲我点了一下 头,然后对那两个警察说:“是你们俩呀!怎么把我最好的哥们带你们这儿来了?” “一点小事而已,伟哥。”“小事?就是他杀人了,也得放喽!”李伟开玩笑地说。 接着他们三个说说笑笑地聊起来,大约五分钟,李伟拽着其中矮个走出屋。 我坐在椅子上,感觉踏实多了。过了十几分钟,李伟回来,对我说:“没啥事 了,跟我走吧。” 我跟着他走出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大门,望着头上瓦蓝的天空,感受着阳光的抚 摸,我长出一口气,感慨万分:什么最可贵呀?是自由!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