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小亚细亚有一个戈迪安城,戈迪安的卫城上矗立着一座宙斯神庙,神庙中供奉 着一辆战车,战车的车轭和车辕之间系着一个绳结,这就是著名的戈迪安之结。 当年戈迪亚斯王系下这个复杂的绳结时,宣告谁能解开它,谁就会成为亚细亚 王。但是几百年过去了,没有人能够解开这个绳结,亚洲古老土地一直在沉睡之中, 直到有一天,一支军队和他们的统帅来到这里。他就是腓力二世的儿子,马其顿的 国王,只有二十二岁的亚历山大。未来的亚历山大大帝也无法解开这个结,但是这 位历史上有数的强悍君主最后拔出了他的长剑,挥手之间,古老的神谕就这样终结, 这不是奥林匹斯诸神的方式,这是亚历山大的方式。十年后,一个从爱琴海直到印 度河的大帝国匍匐在亚历山大脚下。 春节过后,商州在线的BBS 上有一个帖子,讨论有关开发区产业结构调整,针 对新来的市委书记对开发区企业和工人的处理办法做了评论,写帖子的人似乎熟知 一些内情,同时文字和理论功底都不错,引经据典,鞭辟入里,用了迪戈安之结这 个事例来类比市委书记的强硬和快刀斩乱麻的工作作风,半天之内跟帖回复超出千 条,然后立即被市公安局计算机管理监察部门指示商州在线的网管删除。古越保存 了一份打印件给许桥,市委书记花了十分钟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然后笑着说:“表 扬多于批评嘛。” 古越笑着说:“这个戈迪安之结是一个很有名的典故,也用得很巧妙啊,但是 在我国春秋战国期间也似乎有同样的例子。秦国送了一只玉连环为难赵国,赵国无 人能解,后来,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赵太后来了,老太太轮起一只金锤,哗啦一家伙, 把玉连环砸得粉碎,然后对秦国的使者说:‘解开了。’使者回秦国禀报,秦国从 此不敢小觑赵国。许书记您这几板斧一砍,倒有些‘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 下,莫敢不从’的味道了。”在那个帖子上千条回复中,赞扬固多,但有些批评的 回复也很尖锐深刻,似乎显示发言的人与众不同,古越见许桥似乎不想对这件事发 表明确的意见,故意继续试探。 “小古渊博啊。那么下一句‘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谁又是商州的倚天剑呢?” 许桥赞赏地看了他的秘书一眼,因为心情不错,开起了玩笑。 “当然是邱市长了。”古越露出一副毫无心机的表情,大着胆子糊弄了一句, “你们是商州的两位主官,你们联手,那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呵呵,仁者才能无敌。这是金庸在《鸳鸯刀》中明确过的。一位 政府官员,只有在心中装着博大的仁爱,装着对人民,对国家,对党的忠诚和仁爱, 才能够无敌。作为‘仁’的反面,所有的政府官员,最不应该的,就是麻木不仁。” 许桥没有意识到古越的用心,他现在也似乎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工作之外的东 西,随便发挥几句,重新回到了他这段时间的工作重心上来,“开发区的接待工作 做得怎样?这是关键时期,不能有半点闪失。” 作为一种姿态,聂冠军的飞宇高科等七家企业在大年后第三天首先跟开发区签 订了合作协议,许桥和邱仲成出席了这个仪式。然后一周内,将近三十家IT行业都 与开发区签订了合作协议。有几家是聂冠军计划外的,但是因为彼此关系密切,为 了方便和另外一些原因,都一齐来商州落户。当然,许桥在省城的见面给这些企业 老总留下的良好印象经过广为传播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照这样看来,以后还会有 更多的IT行业企业被吸引来商州。所有的厂房一律采用钢架结构,而开发区现有的 土地早就完成了基本的三通一平,这大大加快了这些企业的建设速度,预计包括机 器设备安装在内,在四至六个月内能够全部完成,而这几天,大部分企业的施工单 位纷纷进场,可能是开发区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丁主任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很细致,就算不是万无一失,也绝对不会有什么 大的差错。许书记您不用担心刘力走了,他们受到震荡,班子力量不够。”古越说 到这里,停了一下,“就算有一点影响,江北新区的区委和区政府也会妥善考虑的, 帮助解决的。” 这又是一次委婉的试探。江北新区区委书记宋泰坤的落马,这个意外出现的位 置无法不叫古越心动。他肯定没有权力和资格向市委书记进行某种建议,他也不会 做毛遂自荐这种蠢事,同时他也没有这个勇气,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因此而患得患 失,整个春节他都被一些莫名的想法折磨,最后,他在三天前跟邱仲成见了面,请 求市长能否建议甚至做个提案,邱仲成答应找个机会跟许桥沟通一下,探一探许桥 的考虑再做安排。但这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们都精于此道,同时结合他对邱仲 成的认识,他认为希望渺茫。无论是因为忌惮这段时间许桥表现出来的气势,还是 为自己考虑,邱仲成都似乎有充分的理由不准备为他冒某种政治风险,他几乎可以 确定邱仲成不会跟许桥推荐他,至少不会为他说过多的好话。甚至可能这位自私的 市长巴不得趁这机会跟他撇清关系。经过痛苦的思考和艰难地鼓足勇气,他决定自 己拯救自己,所以这时候故意把话题扯了过去,希望能够让许桥不自觉地想到江北 区委书记一职的空缺,从而进行某种考虑。 但是许桥的反应让他失望,市委书记轻松地舒了口气,说:“那就放心了,丁 志高不错,让我们省了很多事。” 跟着他下达了指示:“但是我们也不能就此以为万事大吉,疏忽失职,你要经 常过问一下开发区那边的工作进展。软件园领导小组的成员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们有时可能顾不过来。你就每天跟丁志高联系一下,如果没有重大的问题每两天 向我汇报一下。另外,你把凌书记以前的一些相关文档整理一下给我找来。” 许桥回顾自己上任这两个月来,似乎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开发区产业结构的调 整。对于一位充满热望的新官来说,这看起来是一个拿不出手的政绩,但许桥问心 无愧,并且心满意足。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对于商州人民有益的事,同时,这块让 凌明山也不敢轻举妄动的硬骨头,居然给他顺顺当当地啃下来了,光这一件事,就 足以让他自豪,也让商州的大小官员和老百姓对他刮目相看。虽然,中途工人同志 们差点把商州这座具有优秀革命传统的城市变成他仕途上的滑铁卢或者麦城。现在, 这个工作似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整个商州的形势对于他这位新任市委书记来说, 犹如登泰山而小天下,放眼望去一马平川,他决定乘势开展一位市委书记的全面工 作,马不停蹄。在他的仕途理想和为官道德中,从来没有做一位会议明星或者点头 领导的想法。 虽然这种进度脱离了他的计划,相对于他喜欢的稳健工作作风,有一点速度过 快,有一点不是完全把握,但现在的形势逼人,时间也逼人,他似乎无法停止下来。 正像开发区工人游行那个夜晚,聂冠军用来鼓舞他的那句奥赛罗的经典名言: 已经干了,便不能停止。或如中国俗语所说的,开弓便无回头之箭。 这时候许桥面临一个麻烦,这也是一位任何新上任的政府官员都会面临的麻烦, 凌明山的阴影不可避免地要罩在他的头上,商州官场每个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把他的 工作跟他的前任做对比,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经过思考,决定首先认真研究一下他这位前任的东西。他不能为了显示自己 的与众不同和高明而故意要跟凌明山做某种切割,而且就算他能够拿出一套完全与 凌明山不同,并且合理的施政纲领,他同样避免不了被人诟病。正像列许登堡所说 :模仿也有正有负。“反其道以行也是一种模仿”,所以他索性准备坦然借鉴这位 前任的某些经验和方法。无论如何,这对于一位新手都是不错的选择,同时,政府 工作本身就应该保持一定的连续性,凌明山的施政纲领肯定有它的合理性和值得借 鉴之处,这是毫无疑问的。 古越完全明白许桥那个指示所包含的意思,找来了以前市委和市政府所有相关 的资料,不仅非常翔实,而且他每份文档前都做了一个简要的说明,类似古时方便 皇帝阅读臣子奏章的“引黄”“贴黄”,恰到好处地给予提示,标出了重点,让市 委书记能够立刻像老马识途一样轻松地掌握前任市委书记的施政思想甚至一些具体 的策略措施,这时候,他觉得继续使用古越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聂冠军曾经跟他提过,在凌明山跟邱仲成的斗争中,似乎这位市委书记秘书没 有忠诚地站在市委书记一方,甚至可能有更加恶劣的背叛行为,这种猜测并非空穴 来风。许桥也曾经考虑过熟悉情况后,另外物色合适的人选进行掉换,但是这段时 间的接触,他感觉古越个人能力不错,而且善解人意,跟他配合默契,这让他有些 不舍,同时,他不想轻易毁掉这样一位优秀年轻人的政治生命。况且光是凭一点猜 测就抛弃他,这跟美国长期奉行的种族歧视“一滴黑血原则”(one-drop rule ) (即一个人哪怕只有一滴黑人血统,这个人就会被划为黑人)一样的残酷和不 合情理。这不是他的工作作风和性格。 而且,许桥自己也有一个缺点,他不像那些从基层起来的干部,身边总有一些 值得信任的铁杆和亲信,虽然这并非总是好事,但造成了事实上他无人可用。或者 说,他也没有想到他这个市委书记的任命来得这样快。从上任开始,一切都显得有 些仓促上阵,更谈不上从容地拉自己的队伍,但是幸好现在,他成功地度过了这段 最忙乱的开头难时期,而古越的表现,也比他想象的还要令他满意。 他花了一天半的时候来集中研读这些资料,做笔记,然后花了同样的时间来思 考,归纳整理。肯定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想到许桥这时心中的感觉,包括古越。他 对他的前任充满钦佩,不是一般的认为好,而是有些心悦诚服地惺惺相惜。 然后在这一周剩下的时间里,他拉出了粗略的一些标题想法,然后进行组合和 细化。在这个过程中,他有几次忍不住想把电话直接打到林业厅去,这有点像古语 所说“读其书想见其为人”,或者是像读了译作想读原作。 周末回到省城后,他再次努力控制自己想跟凌明山见一面的念头。不仅是担心 影响,也是想到凌明山可能会冷冷地拒绝他。他第一天到达商州时,凌明山就故意 跟他擦肩而过。这是一位真正的男人,就像很多受了伤的猛兽都会找一个没人的地 方默默舔自己的伤口,他有理由拒绝他。 第二周,他跟古越有半天的讨论。这不仅是对他这位秘书个人能力的进一步考 验,同时也是对他政治素质的某种考验。古越表现得不错,对凌明山从前的施政纲 领和工作思路做了清晰的阐述和客观的评价,同时结合现状对许桥的一些想法提出 了完善和补充。 接下来,许桥跟邱仲成进行了沟通,先是他们两人,后来人员逐次增加,三月 份,许桥召开了常委会。 在接下来的人大会上,邱仲成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从九个方面报告了新一年 政府工作安排:壮大主导产业,着力推进新型产业化;加快城市建设,着力推进新 型城镇化;推进城乡统筹,着力发展现代农业;繁荣商贸流通,着力打造物流枢纽 ;承接产业转移,着力增强发展活力;转变发展方式,着力增强可持续发展能力; 加强社会建设,着力实施民生工程;强化社会管理,着力促进社会和谐;加强自身 建设,着力提高政府管理水平。 然后是市委书记在以“解放思想,扩大开放,锐意创新,加快发展”为主题的 讲话中对这个政府工作报告做了进一步的阐述,同时,也对这个大而全的概括性报 告做了明显的侧重和倾向性强调。 首先是民生工程,这是对邱仲成领导的小青山水坝工程的肯定。上任市委书记 一直持否定,或者说是缓建的态度。但现在这个工程已经上马,许桥的肯定对于邱 仲成来说,意义已经不大,多少有些像野孩子认父母,暴发户造家谱,或古时大官 诰赠三代祖宗,这种事后追认并无多少光荣,反而凸现它曾经的尴尬。 在强调壮大主导产业和增强可持续发展中,许桥都提到了软件园。作为反面教 材,即将开采告罄的商煤将和商棉一样,成为压在政府肩上的一个重担,必须未雨 绸缪。许桥表示决心,商州市委和市政府这次决心蹚雷,逐步推行现有的国企改革。 他一再指出,作为一个资源枯竭型城市,硬的没有了,就要以软件园为榜样, 发展软的,利用高速公路的优势,依托省城,找到一条适合商州经济发展的新路。 在着力发展现代农业中,许桥正面而深刻地探讨农民问题,尤其是贫困落后山 区农民的脱贫致富。出语惊人地警醒广大政府官员,农民问题不解决,这是关系到 党、关系到国家和政府基础的头等大事,也是生死大事。广大的农民群众有一个特 点,他们总是默默承受着生活的艰辛和一些不公正待遇,但并不表示他们不会思考 和永远沉默,他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历史经验已经表明,他们爆发的时候,能 够将看似坚不可摧的王朝化为粪土。 电视台受到了表扬,实际上也就是岳胜男制作的那个节目得到了肯定,坐在许 桥身边,威严庄重的市长听到这里时,心中肯定有些不是滋味。 在加强自身建设这一节中,许桥强调了对于干部队伍的素质和廉政建设,尤其 是后者。提倡商州所有的政府官员做“手不伸,腿不懒,耳不偏,嘴不馋,眼不花” 的五官端正干部,号召所有的共产党员要以身作则,高举反腐倡廉的大旗,高 度自律,保持共产党员的先进性,保持革命老区的光荣传统。 当许桥讲到这一节时,坐在主席台第一排的纪委书记转过头去看稍稍有些情绪 激昂的发言人,他想他终于开窍了。这位传说中的面团书记,到底是吕端大事不糊 涂,在重要问题上显示了坚定的党性,不愧省委对他的信任和任用。反腐倡廉目前 是各级政府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考验一个执政党能力的磨刀石,甚至是关系着党 和国家的生死大事,不打击这些危害党和国家生命的腐败行为,一切理想主义的政 府工作都是空谈。他认为许桥终于在推行软件园的工作中认识到了这一点,当然也 因此认识了纪委工作的重要性,理所当然,他认为自己在跟市委书记这一场微妙的 交锋中取得了胜利,同时感到重任在肩,斗志昂扬。 在讲话的最后,许桥明确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革命老区,软件新城。这似 乎是某种胜利宣言,软件园的工作已经上升到具有某种政治意义的高度,只许成功, 不能失败。 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就算不能预测天下大势,至少也能够嗅到身边的政治风向, 就像孙行者能够嗅到妖气一样,与会者毫不费力地从许桥的讲话中读出了接下来政 府工作的重点:国企改革、农民问题和反腐倡廉。毫无疑问,虽然名称是政府工作 报告,实际上是新上任的市委书记的意志体现。 同时,还有一个现象让与会者饶有趣味。许桥基本上继续了凌明山以前提出的 三大战役。但手法做了调整。或者,这是一个升级版本的三大战役。 对于市委书记这样的工作思路,作为凌明山曾经针锋相对的对手,邱仲成的态 度却耐人寻味。 作为一种对应,面对传说中的面团市委书记的纵横捭阖,挥斥方遒,曾经以强 悍著称的市长表示出一种异样的低调,甚至是沉默。 在商讨政府工作报告时,他全盘支持许桥的意见,没有提出一条异议,同时, 在这段时间,他把一般性的政府工作都塞给喻书礼去处理,自己只抓一项工作:小 青山水坝工程。这似乎也传递出某种不太和谐的信息,市长显示了自己的某种对立 情绪,或者说,这是邱仲成对许桥的一种含蓄不满和微妙批评。 同时,邱仲成虽然在商州偃旗息鼓,做某种“战略性的撤退”,在省城却展开 了一系列“战术性的进攻”。有关小青山水坝工程的专题报道在短短两个月内七八 次出现在《西川日报》上,有两次是头版新闻,配发了照片,西川电视台和西川卫 视都专程来商州做过采访报道,还有电台和网络的宣传也没有落下。当然,这一切 都是事先跟市委这面进行了沟通,得到了许桥毫无例外的默许。在商州,市长和市 委书记两位主官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僵持,维持着一种冷漠的距离和过分的客套,但 在某一方面,商州市长依然保持着他全国明星市长的风头,在他的计划和领地内, 邱仲成按部就班,健步挺进。 而作为市委书记已经明确的政治对手,赵文东似乎就没有邱仲成这样坦然,还 能不卑不亢地保持着从容与自信了。 赵文东开始示弱。很多商州权力核心圈子中的官员和赵文东身边的人都感觉到 了。这不是可以用他减少了露面的次数或者显示出某种沮丧的精神面貌来说明的, 在“两会”期间他依然像往常一样正常出席,并且担任过一次会议主持,他出现在 人多的场合表情依然是从前那种威严中带着冷漠,令人凛然生敬,但让人奇怪的是, 这些人都还是不约而同地认为,他似乎已经屈服。 也许,最重要的原因是,作为公认的商州实力人物,他遭受如此的重创:硫酸 厂停产和刘力、宋泰坤两位嫡系落马,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继续反击,所以他们认 为,至少在跟市委书记第一个回合的交手,以市委副书记的失败结束。 赵文东对此心知肚明,但找不到办法来力挽危局。他发动那场针对市委书记的 进攻,竟然失败得那样干脆完全,从前他曾经在凌明山发动的化肥战役中用同样的 工人游行示威对付过同样的市委书记,虽然最后凌明山获得了胜利,荣建松被停职, 但赵文东也取得了预计的战斗效果,赢得了邱仲成的尊重和省委对凌明山的一些看 法。 但这次针对许桥的工人游行,省委一点反应也没有。春节期间,他以拜年为借 口,想探探以前跟他关系不错的一位省人大副主任的口气,但让他瞠目结舌的是, 这位省人大副主任居然回答他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就像“萨姆—6 ”导弹曾在第四次中东战争大出风头,但到了第五次中东战争, 基本上就失去了作用。任何战术和武器都会过时,赵文东在工人游行这一招失效后, 也考虑过其他套路,但似乎没有一种有把握。 他当然也想到过邱仲成,如果邱仲成能够伸出援助之手,或者他还能底气十足 地继续发动进攻,但是这位老练的市长早早就闪在一旁袖手旁观。赵文东曾经跟王 向阳说过一个粗俗的比喻:邱仲成永远无法成为那种能够跟你一起去嫖的朋友。正 像邱仲成清楚地认识他一样,他对邱仲成也有同样清醒的认识。甚至在他和邱仲成 庆祝凌明山离开商州的酒宴上,他就有些预感:当他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时,胜 利可能正在离他而去。 但是对于邱仲成目前的态度和行为他无可奈何,同时他更不能因此而跟商州市 长翻脸,最后,他决定保持沉默和承受。 官僚规则是,当权力遭遇更为强大的权力时,首先不应该对抗,而是妥协。实 在无法逃避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显示自己的实力,给对方以威胁,从而达成某种 默契,像他以前对待前几任市委书记一样,但是现在他显示的实力无法对许桥形成 足够的威胁,他只好承认自己的失败,继续等待时机。正像一场赌博,暂时的失利 并不意味着最终的输赢,只要赌局没散,你手中还有筹码,你就还有机会把以前输 掉的都赢回来。赵文东的筹码就是他一向“廉洁”的名声和个人能力,再加上他几 十年培养的人脉关系。凭借他在商州这种根深蒂固的关系和影响,就算许桥明知他 是一颗炸弹,也不敢贸然对其进行拆除。凭借这种实力,他还能够跟市委书记顽抗 下去。 同时出于一种政治直觉,他从许桥的工作思路和近期行为中似乎嗅到了某种机 会,这坚定了他等待的信心。就像一位善于忍辱负重,磨剑十年的侠客,他坚信这 位市委书记在大展宏图的过程中,肯定会露出破绽的,重蹈他前任的命运。 但是许桥肯定不在乎他的感受了,或者,在初战告捷、有些意气风发的市委书 记看来,这位五朝元老的市委副书记也不过是“技止此耳”,心底对他有些轻蔑。 虽然因为赵文东的工作能力和谨慎作风,许桥暂时还找不到针对他本人的有效 办法,但肯定不屑于继续跟他纠缠,浪费一位心若猛虎的市委书记的宝贵时间,他 现在的精力和关注重点,已经开始转移到他在人大会上的讲话中所阐述和强调的那 些问题上去了,这是自然的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