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的秘密 我非常喜欢我们的董事长,可惜他很多时候并不呆在京江市。集团在全国各地 都有分公司和连锁网点,所以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外地督查指导。与我们经常在一 起、并且直接领导我的是集团的总经理。他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个子矮矮的,秃顶, 国字脸,浓密眉毛下一双贼亮的小眼睛,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世界。 从我进入集团起,总经理就对我毫无兴趣,也从不支持我的工作,有几次还当 着我的面对别人说: “办企业的目的就是赚钱、赚钱、再赚钱,什么企业文化,顶个屁用!” 我觉得挺委屈,心想,又不是我一定要建设企业文化,你有什么意见,找董事 长说去吧! 总经理原本就不喜欢我,后来我发现了他与董事长办公室女秘书的“屁股秘密” 后,对我的态度就由冷淡而转为仇恨了。那天,总经理打电话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去 一趟。因为是他叫我去的,我便忘了敲门。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总经理坐在办公桌 后,桌边伏着董事长办公室的女秘书,两人的头凑到了一块;总经理贼笑着,肥胖 的大手正重重地拍在女秘书高高翘起的屁股上。 后来有一次我上楼梯的时候看到女秘书走在我前面,就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屁 股。只见那二十几岁年纪风华正茂的屁股浑圆而结实,充满着青春和诱惑,心想难 怪总经理要去拍一下,谁不想去拍那么一下呢? 当时总经理见我搅乱了他的好事,十分恼怒,批评我说:“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了,这点礼貌都不懂吗?”然后,他就把女秘书支了出去,交了任务给我,让我编 一本对外宣传的册子,提出了许许多多的要求。 自从我发现了他们的“屁股秘密”后,总经理便对我敌视起来。那时候,集团 的文化建设还刚起步,各种资料和照片都要从各个部门搜集。我连续花了几天的时 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大致找齐了所需的材料,又重新补拍了部分照片;又花了 几天功夫,将画册分为四大部分,并精心撰写了一批文字解说,使整个画册既美观 大气又简单易读。 画册印出来后,果然得到同事们广泛好评,惟独总经理十分不屑,他拿着画册 跑到我们办公室,讲了一大堆的意见。可是过了些日子董事长从外地回来后,总经 理却又拿了画册去邀功,说这本画册是他一手策划制作出来的,费了很多的功夫云 云。 董事长看了画册后点着头说:“不错,不错!” 董事长不在的日子,总经理一手遮天。他既嗜酒贪杯,又爱色好财,而且很多 的部门经理都对他俯首帖耳。我不免替董事长担心,怕善良的董事长创办起来的基 业终于有一天会被总经理夺去。我在和浩波聊天时谈到了这一点,浩波也深感忧虑, 但他劝我说: “应该不会吧,董事长也是很精明的人!” 圣诞节的前一天,公司举办了一次联欢晚会,庆祝过去一年取得了辉煌的成绩, 表彰优秀员工,同时迎接崭新一年的到来。董事长因在外地了解大年将至时连锁店 的药品储备情况,没有参加这次晚会。也许是由于董事长不在的缘故,我被定为优 秀员工的决定也在颁奖时临时发生了变化,我的名字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董事长 办公室的女秘书。 想必这一切都是总经理作的安排。我心头颇为不平,对总经理很是愤恨,心想 这样的“优秀员工”的称号,还不如改成“优秀屁股”为妙! 那天的晚会,集团还请了当地很有名的电视主持人担任主持,请了当地有名的 歌手和笑星,还穿插一些员工的节目。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员工向主持人提 议请总经理登台演唱,台下一片叫好声。总经理没有推辞,他叫了那女秘书一起唱 《爱你一万年》。两个人都唱得不怎么好,但台下却掌声和欢呼声不断。当总经理 唱到最后几句时,台下几百名员工一齐唱了起来,很多人在台下高呼: “总经理,我们爱你一万年!” 没有想到,中国人历来就有的个人崇拜在企业内部竟也是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我默默地离开了晚会会场,走了出去。外面凉风阵阵,让我打了个寒颤,会场里传 出的吵闹声仍然响亮地传到我的耳里。我掏出手机想看一看时间,如果时候尚早的 话不如到街上去转转,或者去找陆芷,要么去“似水年华”坐一阵也好。这时,我 看到我的手机上已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立冬打来的,想必是晚会会场太吵我没有 听到铃声。 我赶紧拨电话过去。 “整天就是吃喝玩乐,天天都在想着新的花样、寻找新的刺激……”立冬在电 话那头说,“可是,精神越来越空虚,就像走进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四面都很 宽阔,却不知道前面到底是平地还是沼泽,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 我反问他:“你不是还有远大的理想吗?你不是还想圈地、办厂吗?” 立冬说:“我真是怀念那些没有理想的日子,就是在落花县,我们一起喝茶聊 天的那些日子,多么悠闲洒脱,多么无忧无虑!可是,我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我问:“为什么呢?” “我完了呀,”他说,“默默,我完了呀!” 那时他已经回到了落花县,他站在深夜落花县城冷清的街道上,孤独地站着与 远在京江市的我作长久的交谈。 “我真后悔,”他说,“……那天晚上,我陪客户喝了很多的酒,然后像往常 一样去迪厅寻找快乐。一个客户给了我一粒药丸,说吃了会更快乐销魂,于是我吃 了——我连吃了几粒,真觉得飘飘欲仙,我以为没有事,哪能想得到那是毒品呢!” 立冬染上毒瘾后,原来的一些积蓄很快就花光了。他知道自己完了,他知道毒 品的厉害,知道这次真的是玩完了,于是回到落花县去看望妻子和女儿,想在那里 度过剩下的日子。 然而,妻子看到他外出打工那么久,竟空身而归,恶狠狠地将他臭骂一顿。那 天晚上,他几次张嘴想跟妻子讲一讲在外面的遭遇,讲一讲自己是怎样染上毒瘾的, 想问一问她,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还有救。可是真不巧,妻子喂的狗已经连续三 天生病,不吃也不喝。妻子心疼得要命,一心都在她的爱犬身上。到了晚上,狗喘 得厉害,妻又抱了狗外出找大夫去了…… 他觉得多么的难受,心如刀割,于是离了家,径直往城里去了,希望能找到个 落脚之地。“除了我离家的时候女儿的哭声让我不舍外,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真的,还是我从前所说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他说。 那时候手机的信号已经不好了,他说话开始打啰嗦。 “毒瘾又来了……”他说,“默默,多保重,记住我——你永远的好朋友……” “立冬,”我心中充满苦楚,埋怨道,“你既然当我是朋友,怎么不来找我呢, 难道我会看着你不管?” “不,”他说,“我知道,我变得太快、也变得太多,你一定不愿意再接受我 这个朋友了……” 我无言以对,泪水悄然从脸庞滑落。 手机信号突然中断,再打,那边传来“已关机”的声音,应该是他的手机没有 电了吧。他的手机是新换的,是最新潮的,也是电池用得最久的一种,可是,它依 然有没电了的时候。 过了两天,浩波从落花县探亲回来,告诉我,立冬死了。就在那天晚上,圣诞 节的前一晚,在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地迎接圣诞、庆祝新的一年即将来临之时,立 冬走上了绝路。他在一家昼夜营业的药店买了几瓶安眠药,在路边还没有关门的小 店买了一瓶纯净水,然后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没有风也没有雨,地上干干净净 的,然后他就安静地睡去了;他的手里纂着一张纸条,只写着几个字:一切都毫无 意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