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刀割 元旦节后,董事长回到京江市处理了一些紧急事务,又立即动身继续去外地督 查。因为涉及到新的一年外地连锁店店面统一装修布置的事,这次他把我也带去了。 半个月后,我回到京江市时便得到了芷儿的死讯。 这时京江市的气温正急剧降低,最寒冷的日子开始一步步逼近。城里马路两边 的树木已经掉光了全部的叶子,都伸着光秃秃的枝丫,看上去如同两排头发枯干的 老人;深秋以来苟延残喘的小虫子,也在这寒冷之中遭遇厄运。 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人欢喜地出生,也有人悲凉地死去。 那是星期天的上午,我早早地起床洗漱完毕,在外面吃了两个烤饼,就乘公共 汽车来到了广播电台的门口。我先去了芷儿的宿舍,希望能遇到她,那时我已经准 备了很多的话,想要跟她说,我怕一旦那时不说,又可能很久也许永远也不会说。 但敲了很久的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又到广播电台的办公楼去找,却被一个保安拦住了。 “我找陆芷。”我说。 “不认识。”保安说。 “她在这里上班,天天进进出出的,怎么会不认识?” “我不认人,只认工作牌……” 我没辙了。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门口进去,见我被拦在门口,就问我找谁。我说我找陆芷。 她奇怪地看着我说:“她不是……不是已经……” 我忙问:“她怎么了?” “她死了。”那妇女扭头对保安说,“就是前些天做手术死的那个!” 那保安才明白似的点头说:“原来是她。”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急懵了,也顾不得许多,抓住那妇女,想详细问一问情况, 可是那妇女却被我吓坏了,说并不知道更多的情况。那个时候,我还认定是他们弄 错人了,毕竟这样的错误是经常发生的。于是我不顾保安的阻挡,径直跑上办公楼 去,慌慌张张地在三楼找到了台长办公室。 五十岁上下年纪的台长正在批改报告,听了我的问话后,以装腔作势的沉重语 气告诉我:“她确实已经死了……前几天,她的父亲已经把她接了回去。具体的情 况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她还不是我们的正式员工……” 我于是跑下楼来,又跑到芷儿的宿舍楼去,那门依然关得紧紧的,怎么敲也无 济于事。临近的几间房里倒有两间有人,一问,竟然都不认识。原来这栋房子是将 要改造的旧城房屋之一,现在还用于出租,租住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相互间几乎没 有什么交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坐在广播电台门口的广场上。冬日的天气阴沉沉的,灰 暗的天空如圆形的锅盖罩住了整个城市;狂风呼啸着在广场上穿过,把树枝吹得左 右摇摆。我久久地坐在风中,看着周围匆匆行走的人流,希望能看到芷儿从这里经 过,那么我就可以逮住她了。 到了下午,我自觉再坐下去也无益,便打了的士,闷闷地回到了公司的住处。 那时和我同住的男孩刚刚辞职,宿舍里就只有我一人。我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喝了 点水,这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你是杨默默么?”电话那头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问道。 “是的。”我答。 “我……是陆芷的朋友,”那女孩说,“我们见过面的,在‘午夜倾情’的酒 吧里……” “哦。”我记起来了,是“大眼睛”,连忙着急地问道,“陆芷怎么样?” “我打电话,正是要告诉你……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对方的声音显得 格外小心翼翼,“希望你不要过于悲伤,毕竟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哦……”一股不祥的感觉包围了我整个身体。 她的声音变得颤抖:“陆芷,她……她已经,去世了……” 我仍旧不信,对着电话叫道:“你开什么玩笑!” 那个女孩子沉默了一会,说:“我没有开玩笑;至于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涉及到陆芷的个人隐私,她生前对我说不能告诉你,以免破 坏她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我仍然不信,对她后面说的这些话也毫无兴趣,认定这是一个恶作剧,是他们 联合起来设置的一个骗局。我恼怒地说: “你胡说些什么,你才死了呢!” 然后我就挂断了电话。 我又一个人独自坐了很久,想了很多事。我想起了立冬,想起了“白靴子”, 最后想起了芷儿,心里如火烧一般地焦虑起来。于是拿起手机按照刚才来电的手机 号码拨过去,想问个究竟,奇怪的是那端竟然关机了。 下午三四点钟,我又跑到芷儿的宿舍去,依旧没有人,于是又如上午一般,在 广播电台门口的广场上坐着。街道上人流和车流越来越多,广播电台门口进进出出 的人也不计其数,但还是不见芷儿的身影。我坐在广场的石凳上,不停地拨打上午 来电的那个手机号码,可是对方一直关机。 黄昏来临了,夜色拉下帷幕,广场上的人渐渐多了。我看着他们有的在舞剑, 有的在打拳,有的在兴致勃勃地使用健身器材,还有一些孩子在嬉戏打闹。 我坐着,呆若木鸡。广场上的风越来越大,呜呜地号叫着掠过我的头顶,冷气 钻进我的衣内,夺走我的体温,让我禁不住打起寒颤来。过了一些时候,广场上的 人又开始变得稀少,最后只剩下极少的几个人。夜越来越深了,我又去芷儿的住处 找了几次,还是没有人。我又回到住处,迫不及待地打开收音机。然而熟悉的频道 却没有如约传出那熟悉的声音,只是不停地播放流行音乐。 我没有任何办法了,任收音机开着,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去开电火 炉的力气也没有,到后来竟迷迷糊糊熬到了天亮。如果事情不弄清楚,我自然无法 正常工作,于是打电话给公司,称头痛得十分厉害,要请一天的假,然后我又拨了 昨天已经拨过无数次的那个号码,电话竟然通了。 “我……”我说,“我希望你能把实情告诉我……” “这个确实十分为难,”她说,“碰到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 “那么,我们能不能见一面?见面总比在电话里讲得明白些。” “嗯……那,好吧……我到京江大桥左边的亭子里等你。” 我风风火火地跑过去,“大眼睛”已经到了,她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大冬天里 却戴着墨镜,我几乎认不出她来。 “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你讲,这涉及到陆芷一些不便讲的东西。你只需要知道的 是,几天前的下午,她到医院去做一个手术,非常简单的一个手术,是我陪着她去 的……然而手术不成功,大出血……仅此而已。大前天她的父亲来过了,把她接走 了,哭得老泪纵横……我在她留下的电话簿上看到了你的电话,我想你们之间如此 亲密,考虑了很久,总该把这事情告诉你!” “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你真的不能说么,”我急切地问道,“她究竟有什么 病,平时那么健康,一点都不像有病的样子!” “她确实……确实没有什么病,只是……”她没有往下说,“我能告诉你的, 都全部告诉你了,所以……我要走了。人总是要死的,你别太悲伤,请保重自己… …” 她站起身走了。 我跟着她走。她上了公共汽车,我也上去了;后来她下了车,经过一条大街, 走了很远,我也一直跟着她走;然后她又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我仍旧跟着。 车子绕来绕去,又绕回京江大厦了。 她在广场上回转身来,走到我的面前,质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你究竟想 要怎么样?”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要干什么,我除了跟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时候,在广场的中心,我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她终于取下了眼镜,我看到她也哭了,眼睛都红肿了:“我和陆芷是十分要好 的朋友,所以,我也十分伤心……” 她终于走了。我没有地方可去,买了几块面包,想起“白靴子”喝酒解千愁的 情景,又买了几瓶小瓶的白酒,回到我的小屋里。 虽然已有两天时间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倒觉得并不怎么饥渴,所以我面包 也没有吃,却喝起酒来。刚开始只觉得异常难喝,如一团火,一直从喉咙烧到了肠 胃。于是改成小口喝,再慢慢地大口喝,我想我很快就会醉的,只有醉了,我才不 会难过。 下午,我突然接到了电话,是“大眼睛”打来的:“我想了很久,十分矛盾, 决定还是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我看到你因为失去她如此伤心,觉得不应该隐瞒 事实。告诉你真相,我愧对陆芷;而不告诉你真相,你会长久地不能安宁……所以, 我选择前者,毕竟她是已经故去的人,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下去……” 我抓紧了电话,生怕它会飞走;屏住呼吸,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就这样,我 听她说出了令人颤粟的真相!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