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了方向 夜已经很深了,“马尾巴”正在演奏《罗密欧与朱丽叶》,大厅里变得格外冷 清。 圆圆仰着头闭目养神一会儿,复又低下头来,问我:“还在药业集团工作?” 我答道:“失业了!” 我辞去了永康药业集团的职务。我不喜欢不学无术却总是颐指气使的“黑框眼 镜”。我费了很多功夫与董事长定下来的集团歌曲没能够在员工中传唱,《永康人 》杂志从头到尾都是夸大其辞的药品广告,我创办的文化室也变成了牌匾汇集的陈 列室,完全没有文化品位。集团上下到处都在大谈利润,与原来董事长所推行的 “善”字相去甚远。而且,总经理与董事长的较量日益明显,有几次都是董事长处 于下风,我实在不愿呆下去了。 我向她说明了辞职的原因,又问她:“你呢?电台的工作怎样?” “十分糟糕,”她说,“我在电台一直是见习主持,原来所讲的三个月见习期 早已经过了,于是去找台长要求签正式聘用的合同。可找了他几次,他总是含含糊 糊不作正面的回答。 “与我一同见习的几个女孩都一个个签了合同,惟独留下了我。那一天,台长 打电话叫我出去有事商量,赶去一看,原来是陪上级领导喝酒呢!我倒是能喝点酒, 就是从不愿意陪领导喝酒,便趁机溜了。 “他又连续约了几次,都是外出喝酒玩耍的事,真讨厌,我每次都拒绝了。后 来我去他办公室,希望给一个准确的答复,不然我就不干了!他听了这话很是吃惊, 让我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然后他去将门掩了,坐到我身边,胡言乱语说些 什么‘我看中的人是不会让她走的’之类的话,身子便挨到我身上来,手竟来抓住 了我的胸……我于是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起身走了——就是这样!” 这时候,咖啡厅里最后的两三个服务员正开始打扫和清理大厅;“马尾巴”拉 完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又奏起了《殇》。我这才发现,这首本该由大提琴演奏 的曲子,现在由小提琴诠释出来也同样感人至深。所不同的是,大提琴的声音更为 低沉,让人在伤痛中沉静,作长久的思索;而小提琴声传递的感情更为炽热,让人 情绪激动以至于伤痛得不能自已…… 我和圆圆走出了“似水年华”。 在电梯缓缓升向十五层的时候,圆圆问我:“我们都是诚实善良的人,却为何 在这个世界行走得如此艰难?” 我轻声却十分肯定地答道:“那是因为我们不够无耻!” 在京江大厦第十五层的二号房间,我拉开窗帘,只见天空里没有一点星光,外 面一团漆黑。我们双双进了洗澡间,互相为对方擦洗身体。她含着笑、带着哀怨、 无比美丽地看着我。然后我们在温暖的房间里做爱,不断地变化着姿势。我感到所 有的悲伤都不复存在,那极度快乐的潮水一点一点地涌上来,最后竟翻滚不息,终 于一点一点地将我们淹没…… 半夜里我醒来的时候,圆圆已经睡熟了。我感到异常的清醒,外面万籁俱静。 陆芷、立冬、“白靴子”、广袤的河滩、落英遍地的街道……如放电影一般浮现在 脑海里。我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已成为永远的记忆! 我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轻轻地出了房间。 电梯里空无一人。 辞去药业集团的工作后,我回过一次落花县,发现路边上那些花树全部被砍掉 了,换了普通的梧桐。我又去了河滩,想找到一些关于芷儿的记忆,却大失所望— —古桥已经毁掉了、那些旧房屋和青石板也不复存在,河滩上早已失去往日的宁静 ;田野里推土机轰鸣不已,据说在建江岸别墅…… 落花县到处都在忙着建设,听说县政府正仿照京江市的格局,欲通过两三年的 时间迅速建成现代化城市,于是我满心失望地再次来到京江市…… 我下了电梯,走出京江大厦,我看到城市里黑魆魆的。 那时候京江市正下起鹅毛大雪。我沿着街道大步走去。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也没有汽车驶过,所有的人都在沉睡,只有雪在漫天肆意地舞蹈。我满身披雪来到 一个路口。忽然间,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大雪损毁了电线吧,所有的路灯、红绿 灯全部都熄灭了,那些平日里耀眼的广告灯牌也都熄灭了……城市里黑乎乎的,正 是最寒冷的时候。我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高楼大厦;道路四通八达,但每一 条街道都格外陌生,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向何方。 恍惚间我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不知该去往哪里。 我在雪夜的都市迷失了方向! (全文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