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堕落与哥哥的夙愿 一片叶子颤颤地飘落了,一只手把它小心翼翼地拾了起来。他摸了摸中间的 叶脉,以乎感觉到有些硌手。他将叶子举起,对着天空看,不算刺眼的阳光透过 已经枯萎的表面射了过来,他好像感受到了一丝柔和的温暖轻轻地抚摸着脸颊。 地上枯黄的叶子已经落了一大堆,任何生命似乎也挡不住金色的诱惑,将自 己最完美的活力在这个阶段展示出来,谱写出一个个美丽的乐章。而过了这骄人 的年华,生命就将步入冷静纯美的白色,用一层层的厚实来覆盖那曾经纯真的笑 容。 他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什么。 不时地移动着步子,在散落的落叶圈里,修出了一块空白,里面没有落叶, 只有深深重叠的脚印。他低头看见圈地里的一根烟头,便弯腰捡了起来,扔进了 不远处的果皮箱。随后又轻巧地踏着步子走回,继续在里面画着圈。 他抬起了腕子,看了看手表,又轻轻地放下了胳膊。 脸上默然,看不出有丝毫的表情。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一身黑风衣随风飘着,步履稳健。 他笑着迎了上去,两个人走进了街角旁的红茶屋,要了两杯云南普洱。 茶屋很朴素,桌椅是竹子的,顶上和壁上的灯也富有民族特色,是荷花形的。 空气间飘逸着沁人的香,伴着悠扬的古筝乐曲,好似世外雅居。 茶屋小姐迅速端来了两个盖碗,放下4 个小碟,笑盈盈地介绍着,像秋日的 菊迎风招展。 两个人各自打开了盖,两股气蒸腾直上,将相视的目光模糊地笼罩。 他们眼中的对方,也就变得朦胧了,虚幻了…… 滨江别墅区的罗宇恒别墅门前今晨显得格外冷清,没有了停靠的黑色奔驰汽 车,也没有了修剪草木的工人。别墅里也一样,只有一个人,他就是罗宇恒,他 从床下的箱子里拉出了一件衣服,拍了拍上面的土,仔细地穿在了身上。幸好18 岁以后,他的身高就基本固定了,不然这件旧衣服死活也是不合身的。他照了照 镜子,看着这身朴素的绿,好像感觉也回到了20年前。 他拿起桌上的信,又看了一遍,小心地揣进了口袋,环顾了一眼屋内的一切, 高级木料的家具发出明亮的光,柜子里的各种古董依旧不沾尘土,也用纯色的亮 呼应着,整个环境都是白天的颜色。他大步沿着楼梯走,抚摸着汉白玉石的扶廊 雕塑。 罗宇恒静静地来到门前,拿下衣架上的风衣,回首一望,眼眶有些微胀。 门打开了,一股小风迎面吹来,他感到有一丝凉,穿上了风衣,这间屋子马 上就要拍卖,不再属于罗宇恒了,他现在基本是一无所有。 当他慢步走出别墅区的大门时,一个人站在外面等他。 “阿岩? ”“罗总! ” 罗宇恒笑着摆了摆手,“叫罗大哥吧。”“罗总! ”高岩向前跨出一大步。 “罗总,去哪里,我送你。”“不用了,你现在是郑总裁的司机,好好干。” “不! ” 罗宇恒缓缓地从高岩身侧擦过,用手按了按他的肩头。 他向前走了,高岩却站在原地,本想追赶的双腿却像打了石膏,牢牢地钉住, 拔不动。 他眼望着罗宇恒的背影,黑色的风衣如往昔一样向后飘着,根根的发丝微微 摇动,在视野的尽头消逝。 高岩的两条腿突然有了知觉,却不是运动,而是弯曲,他蹲在地下,用手狠 命地在土里划着,那一道道深深的痕,书写着他与罗宇恒之间遥远的故事…… 罗宇恒坐在开往桂林的火车上,眼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物影。模糊的一片片 倒退着。眼前晃过一片绿色,仿佛看见了一群勤劳的庄稼人正在劳作。快是收早 稻的时节了吧,应该是一团团金灿灿的黄色在诱人地迎风招摇,可现在竟还是翠 绿,难道时间列车开错了方向?罗宇恒双目微闭,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又展现 在他的眼前。当时间之门再次打开时,一片片绿继续晃着,快速地向后飞,颜色 也不再那样鲜明了。 罗宇恒摸摸自己的脖颈,已经满手是汗。他站起身,将车窗抬起,一阵疾风 猛地窜入,吹得他睁不开眼,头发呼呼乱舞,他却感到彻底的痛快。 “谁呀? 没看到午睡呢? 关上! ” 罗宇恒回头瞧了一眼,一个身穿休闲装的胖男人头也不抬地大声冲他嚷。低 头看看自己上身的旧军装,淡然一笑,抬起身将窗子紧紧地拉下。 他继续看着窗外,伸出手在窗上画着,窗上留下一条条不均匀的线。 罗宇恒整夜都没有睡,·就这样坐在窗前望着,他的眼睛似乎也没有疲累的 感觉,只是想一睹世界的本来面目。 在他的眼里,此刻的世界本相不是庄严的,而是虚无的。一切都是世界的组 成,一切又都是脱离这个世界的。他好像看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翻滚着扑向一 个个微小的个体,在咆哮的怒吼中将其吞噬,一个也不剩。而那些美丽的景色, 生存的生物,也随之被淹没。当然海的命运也一样坎坷,它经历了地壳的摧残, 流进深沟巨壑,慢慢干涸,渐渐退隐。若干年后大地上又出现了跳动的生物,活 的,有生命的。他们又成为主宰大地的主人,周而复始地繁衍着,直到世界出现 新的变化。也许他们可以同天斗,因为他们富有创造力和思想,也许他们选择屈 服,因为他们贪婪并互争。 罗宇恒想起了一句佛偈:南无阿弥陀佛。 他默默合掌念着,浑身感觉舒爽很多。“佛由心生”的道理,他此刻又体会 得更深了。 列车继续震颤着,沿着沉重的轨道向前行驶。 “先生,要盒饭吗? ” 罗宇恒睁开眼睛,面前站着一个不高的女服务员,她鼻子红红的,口里冒着 汽。 “好,来一盒吧。多少钱? ”“5 块。” 罗宇恒伸手掏出钱,缓缓递过去。那女服务员微笑着接过,当手指偶然接触 的一刻,罗宇恒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团墨绿的影子,“任青,你真好看。” 罗宇恒呆呆地望着远方,车厢里不时有人发出刺耳的笑声。 女服务员一边推车一边诧异地回头看,她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在哪里曾见过 他…… T 型台上齐刷刷地打过几道光,将台面照得光洁明亮,能反映出各种影像。 灯光迷离地变换着角度,跳动地打在踏着猫步的女郎身上,她那美丽的霓裳被无 数光点照射,形成奇异的五彩缤纷,耀眼生辉。摩登女郎们陆续地走出,摆动着 身躯,将各种时尚款式展现出来。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她 是里面个头最小的,脚步有些零乱,显然不是很专业的。但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里 闪烁着纯美的光,将她整个的性格鲜明地映现。 “新来的! 回去重来!” 女孩低着头,退回到后台。她拿起自己的小镜子,照了照,并未觉得哪里有 不妥,只是看着里面的影子,鲜红的唇,紫亮的眼影,自如鬼魅的脸,感觉一切 都那么陌生。“新来的! 快点! ”前台有人嚷。 她匆匆放下镜子,整理整理服装,转身再次走出。 女孩微笑着轻移着步子,灵巧地晃动着腰肢,像一束淡粉的月季慢慢飘动。 她虽然还有点慌张,但脚下依然轻缓,将自己的自信带给每一个观赏者。 “好! 这次不错!” “所有人注意,再来一次! ” T 型台上一阵骚动,一双穿皮鞋的脚有力地踏上了舞台。 “小莉,你给我下来! ”“丁磊,你别影响我们排练! ”“怎么回事? 你是 谁呀? ” 丁磊抓住女孩的胳膊,一把把她拉下了T 型台。女孩一下子甩脱了他的手, 站在那里轻轻地摸着胳膊。 丁磊向旁边的胖导演耳语了几句,将一个信封塞给他。那导演瞟了他一眼, 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蓝条纹的领带。干这一行的当然最懂这一行,他马上认出 了衣服的品牌和衣料的质地,又启开信封的一角瞄了一眼,马上拉吊起嘴角,显 出极谦恭的表情。他走到女孩跟前,笑呵呵地说:“没想到是大小姐您呀,您哥 哥是我们公司老板的朋友,我们哪里敢请得动您呢。委屈了一上午,请您别怪罪。” “丁磊! 谁叫你多事! ”罗莉指着丁磊,怒气冲冲。 “跟我走! ”“不……” 罗莉声音刚出一半,就被丁磊强行拉出了剧场。 丁磊拖住罗莉不情愿移动的身子,一把将她按进了车里。他上了车,伸手将 右侧安全带拉下,扣住了罗莉,轻轻地按下开关,车门的自动锁吧嗒一声关上。 一阵烟尘升起,汽车驶出了世纪剧场。 罗莉坐在车上,气鼓鼓地瞪着前面的车窗。丁磊看着她的爆炸式,摇着头, “小莉,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还像美院的学生吗? ” “你少管我! ” 丁磊笑笑,不再说话,继续驾车。 不知什么时候,他偷偷按下了汽车音响的按钮,车里飘起熟悉的男声。 罗莉侧耳听着,朦胧的夜色,柔美的海天酒吧和昨天的声音一起伴着月光和 闪烁的星星,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和飘洒的玫瑰花瓣涌进她苦涩的心里。 “磊哥哥,我……” “小莉。”“哥哥破产了,我要活啊!” 自从罗宇恒离开恒宇后,罗莉就被人撵出了别墅,房子不久就要拍卖,一切 东西都要变成钱。 她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一个人孤独地游荡在上海的街头。看着往日的那些 七彩霓虹和灯红酒绿的高级酒吧,她留恋地一步步地离去,还不时回头张望。 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无法抵御傍晚的寒冷,瑟瑟地抖动着身子,迎着微风 向前。家里的衣服全部要卖掉,也要变成钱。 耳边回荡着一个尖刻的声音,“罗莉,给我滚出去!”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因为一切都太残酷,让她难以面对。曾经是可亲的蝶 一姐姐,是那样的美丽温柔,可她叉腰凶起来的样子,也会使人恐惧和讨厌。 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美好的东西? 善良的姜姐在电话中闪烁其词,也许已不 能自保的她,现在也无暇关心我这个小女孩了吧。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我现在 最想看到你那坚毅的目光和你那冷静的面孔,我想吃你烧的菜,想听你弹奏那些 动人的旋律,想听你那清泉如澈的嗓音。 面前晃过了一片片的人影,他们脸上流露出各种表情,却看不到一丝真诚。 他们就像是海上飘行的各种航船,沿着灯塔的导航自顾自地航行,却看不到海底 深深的漩涡正积聚着力量,欲将他们一个个打翻。 哥哥被打翻了吗? 我被打翻了吗? 罗莉想着,慢慢移动着步子。 “小姐,什么价? ” 罗莉回过头,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眯着小眼看着她。 “先生,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人凑了上来,伸手揽住罗莉的腰,挤出一丝笑,“好纤秀的小腰,小姐, 你说个价吧,我给得起。” “流氓! 我不是鸡!”罗莉奋力地抽出身子,一肘狠狠地拐在他的小腹上。 “哎哟! ”那人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罗莉飞快地向前跑,不再留恋任何东西,她要逃离这里,寻找一片新的净土。 但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似乎大得让罗莉害怕,她在忍受了饥饿和寒冷之后, 决定找一个栖身之所,以维持自己的生存。 她知道已经再也不能回到学校里,因为那里是要收钱的,而她此刻要找的是 送钱给她的地方。 罗莉思索着,慢慢经过世纪剧院。 门口的广告吸引了她,是海艺演出公司贴的,由于今晚有一台大型的晚会, 导演正在紧急找人,以补一个病缺。报酬是600 元。 罗莉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导演测了她的身高,1 .74米,稍矮了一点,又看了看整体,身材修长,有 些骨感,符合口味。于是让她留下参加彩排。 正排练到合演的第二遍,丁磊就闯了进来。 丁磊的闯入,凑巧也不凑巧。 郑蝶一当上恒宇总裁后,搞了大换血,她先将技术部的小刘和开发部的小李 开除,又将技术部的主任习钟才降职为技术员。李岷峰也被赶下总经理的位子。 唯独姜雪她没有动,考虑到她是董事会的成员,属于董事,在没有董事会的批准 下,是不能随便处理的。要处理她,首先要扳倒那6 个老家伙。而这6 个元老, 根基颇深,在罗宇恒时期,都未受冲击,自己的能力显然不如罗宇恒,此事需要 慢慢策划。现在最紧迫的是要找个帮手,罗宇恒的人被剪除了,自己来控制这么 大一个摊子,是会相当吃力的。 她打开桌上的电脑,浏览着公司员工的档案。 当看到这一行字‘时,她感到无比的亲切。“丁磊,男,24岁,上海复旦大 学……”用一个“自己人”应该很保险。她打定主意,按响了呼叫器。 “小冯,请接销售部王主任。”“好的,郑总。” 郑蝶一轻轻抬起按住的手指,微笑着,抚摸着圈椅的扶手,感觉是那样柔软。 看着桌上的镀金笔架,眼里闪过一丝霞彩。她轻轻拔下插着的笔,拉出一张纸, 在上面飞舞着,举起来看看,“郑蝶一”3 个字似乎太规范,于是团了个团,扔 在一边,又抽出一张纸,继续着…… “郑总,我是销售部王恢。您找我? ”“哦,你的助理丁磊,我想……” 郑蝶一忽然瞧见电脑屏幕上丁磊的照片,便不再说下去。 “郑总,您要见他吗? ”“不是,你做事吧。我没事了。”说完,郑蝶一关 闭了免提键。 她仔细注视着这张照片,思索着…… 当,当。 “请进。”“郑总,海艺的孙总邀请您今晚出席世纪剧院的圣世欢腾晚会。 您看要怎样安排? ”“哦,知道了。”郑蝶一嘴里说着,眼睛牢牢地盯着丁磊的 照片。 “这样,我不去了。派个人作代表吧。”“派谁呢? ”“销售部丁磊吧。” 小冯点点头,将门关上。 郑蝶一的耳畔回响着沙哑的男子声,“我叫丁磊”。 于是,销售部的王主任笑眯眯地通知了丁磊,并嘱咐他要把握住机会。 丁磊接受了这个美差,却感到压力,世纪剧院属于高档的场所,自己从没去 过,他十白露怯,便决定先去实地考察一番。也算散散心了。 这些天以来的变故,也让他觉得,自己该好好放松一下。 罗宇恒失踪后,他去别墅找罗莉,但是房子里空无一人,他立即拨打姜雪的 手机,听到的是一个亲切的女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没有……”他驾车开 始在大街小巷搜寻,却没有看见熟悉的倩影。 他一夜没睡,整晚穿行在上海的交通网中…… 当他步入世纪剧院的一刹那,在醒目的T 型台上,他找到了罗莉。 桂林这座城市之所以美,是因为有山水的存在。拔地而起的奇峰,嶙峋的怪 石和漓江沿岸的传说唯美地结合在一起,加之波光如镜的水面和荡在清流上的竹 筏,更增加了几分钟中华的民俗风,吸引着多少慕名者。 桂林西部林湖县的平道上走着的这个人,显然不是来欣赏景致的。他身穿一 身绿色军装,背上背着一个旅行包,却是瘪瘪的。左手的腕上搭着一件风衣,黑 色。右手紧捏着一个信封。颚下密密麻麻的黑须随风微微抖动,他的目光却始终 全神贯注地盯着信封上的字。 忽然道边扬起浮土,散落在他的身上。他停下来,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眼 望着颠簸远去的拖拉机,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他揣起信封,继续迎着风走。 又一辆拖拉机开过去,他仍停下来,将身上的土掸掉。 被云盖着一半的太阳,终于奋力挤了出来,洒下一片金色。风扬起的尘,在 光柱间凝聚,打起一个个的旋,有层次地一环一环往上套。 那走着的中年男子,用手轻轻抹去额上渗出的汗,忽然一阵黑烟卷来,拖拉 机擦身而过,他的前胸剧烈地颤抖着,他用手轻轻地将嘴捂上。 当将手从嘴边移开的时候,掌心中流下一片粘稠的红色。 男子笑着将手抬高,看着那股红色轻轻地垂摆,在阳光的映射下,晶莹透亮, 那红慢慢下渗着,终于悄悄地滴落在地上。 他掏出手绢,将掌心重新擦干净,随手将手绢抛在路旁。浮土被风撩拨而起, 带着零星的红色,飘向了遥远的东方。 男子继续向前走着,步履沉重,却没有停歇。他朝着前面冒烟的方向,一点 点地靠近。软软的土地上,印刻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空中回荡着嘹亮的声音,“一只蓝色的兽怀念异乡的小路,怀念……” 男子终于走到冒着烟的瓦房前,他停下脚步,拿出信封,仔细看了一遍,点 了点头。 他抬头看了看这间大瓦房,是新的,屋瓦棱角分明,片片地压叠着,门板平 整,贴着红幅。男子没有认真看上面写什么,轻轻敲了门。 “谁呀? 来了!” 耳边飘来一阵江南的清音。 男子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在门外。 门开了,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她诧异地盯着门口的人,半晌无语。 男子也看着面前的她,一身新夹袄,脸红扑扑的,头发整齐地用发罩套在了 一起。 “你是……? ”“烧饼姐姐!我是罗宇恒! 小恒呀! ” 罗宇恒兴奋地抓住妇女的肩头,两行泪潸然垂下。 “小恒?!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姐呀,能让我进屋说吗,我渴坏了。” “快! 快进屋来! ” 罗宇恒随任青走进院子,一直来到屋里。 任青从压力壶边上取下一个杯子,倒好水递给罗宇恒。 罗宇恒手捧着杯子,热从杯壁传导进手心,心通心,一直连进内心。 “终于找到姐姐你了,有家的感觉,真的很好。”罗宇恒哽咽着,颤声说道。 “小恒,快跟姐姐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罗宇恒于是讲述了经过。自从任青留笺作别后,他就开始了寻找,整个北京 城的所有烧饼摊,他几乎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于是想到姐姐可能回家乡了, 可,,昔却不知是哪里。江南好大,要想翻个遍,既无财力也无人力,当时只能 作罢。他将这份遗憾深深埋在了心底,将找的希望寄托在未来。多年以后,当他 掌握恒宇集团,拥有了几亿资产时,他便再次开始寻找。每年他都派出好几个人 到江南,循着往日任青口中一些的蛛丝马迹,找寻那座石桥和挂纸灯的水乡。日 复日年复年,谁都不清楚,这位恒宇的总裁为此花费了多少心血和金钱,他只为 寻找到自己儿时的那份纯真。在偌大的一个江南,要找出一个人来,是何其难! 然而这一神奇的寓言故事,却被罗宇恒默默地撰写出来了。终于在1998年的2 月 中旬,也就是罗宇恒下野前不久,他派遣的人送来了惊喜:找到了任青的水乡, 找到了任青的家,更找到了她的弟弟,并带回了任青发给弟弟的信。罗宇恒就是 循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已经身处广西的烧饼姐姐。 任青听完了,默默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让你找到了。” “姐姐,你不问问我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你的小恒现在可有出息了!” 罗宇恒兴奋地笑着,像个孩子。 任青笑着摇了摇头。 “小恒,你坐着,我去给你弄点饭。”“呵呵,姐姐,我还真饿了呢。” “你呀。还是个孩子。”“那也是大孩子。”罗宇恒冲她笑笑。 任青转身去了厨房。 “姐,我随便转转啊。” 没有人回答。 罗宇恒站起来,环视着这里的一切。院子不算小,有好几间,他转了几圈, 瞥见一房间里映出的一片红,走了进去。 那红色原来是插在陶瓷瓶里的山茶花,他凑近闻了闻,虽然很淡,但仍香溢 五脏。 他摸了摸花瓣,柔滑爽嫩,笑笑,抬起了头。 墙上的像框立刻吸引了他,是一张一男两女的合照。上面的一男一女均是十 年,女的是任青,男的个头不高,却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闽南汉子。 “怎么是他? ”罗宇恒低语着。 他的脑中闪过一串串画面,确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夺走自己内心那一片 海是自己曾经最亲密的伙伴。愤恨、怨毒、恐惧和不安一下子涌上来,他的头脑 一阵晕眩,前胸剧烈地抽动着,口中发出连绵的诅咒。罗宇恒用手按住胸口,让 诅咒慢慢平息,擦了擦口中流出的红,一下子将手拍在桌上。 桌子震颤,发出和谐的共鸣。上面的浮土轻扬起来。 罗宇恒低下头,看见桌角的一摞纸,他抽出一张,拂开厚厚的土,看清了, 是张报纸。 头版标题用红颜色画了圈。他注视着,“上海恒宇集团罗宇恒被迫引退……” 一阵惊奇窜上心头,他急忙拿起那一摞厚厚的报纸,一张张挨个翻,“上海 恒宇……”“恒宇集团总裁……”“上海恒……” 凡是和自己有关的新闻,上面都被人用红色圈了圈。 罗宇恒一阵狂喜,胸口再次振动起来。他忍着胸内的憋闷,狠狠地咽着一口 口的唾沫。 他冲出屋子,大声喊:“任青! ‘, 任青听到声音从厨房跑了出来,她看着嘴角带血的罗宇恒,看着他手里紧紧 攥着的一叠报纸,一切都明白了。 两个人对望着,谁都无语。 罗宇恒坐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相片。那是一张普通的全 家合影,上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大人,下面是个清秀的姑娘。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列 车制服,正甜甜地笑。 他掏出裤兜里的存折,慢慢打开,细数着1 后面的6 个零,默默地笑。慢慢 摇着头,合上了存折,摸着嵌进去的“任青”两个字,泪悄悄流下…… 罗宇恒看了看窗外,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零零星星的闪过几点光,随列车 的开动在眼前游离。 眼前好像清晰地浮现了一张脸,秀丽的眉毛,宽宽的额头,扎着麻花辫,撒 娇地眯着眼睛笑。她才是我应负的责任,罗宇恒静静地想。 列车继续沿着时间的轨迹,在无垠的空间里穿行。 上海世纪剧院此刻已经华丽无比,灯光鲜花相映,表明今晚圣世的主题。门 口的停车场已经排满一辆辆高级轿车,里面走出的都是身穿艳服的男女。他们慢 步走上台阶,门口的卫士彬彬有礼地频频点头。 丁磊走下车,抻了抻颈上的领结,挽着罗莉,也慢慢走上台阶。 当他把请柬递给门卫时,门卫立刻露出灿美的笑。 一会工夫,海艺的孙总堆着一脸的笑,迎了过来。 丁磊清楚地介绍:“我是恒宇的丁磊,这是我的女朋友罗莉。” …… 罗莉静静地坐着,欣赏着舞台上的西班牙舞蹈。 随着有力的《斗牛士舞曲》响起,演员开始在台上飞旋。 那漂亮的女舞者,一手捏起裙角,一手拉着男舞者的手,随他的带动,团团 旋转。罗莉看着那转动的裙圈,眼前一阵迷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