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绿杨曾折处 “是想帮你转学,东区中学这地方是不能待下去了,但是现在还不知道转到哪 所学校去,正想问一下你自己的意见。”这是父亲第一次把抉择的权利交到子言自 己手上。 父亲的单位正在分福利房,只要出具一个证明,便可以用搬家的名义帮子言申 请转学。房子的位置位于西区与南区交界的地方,既可以转到光华,也可以转到育 英,父母亲为此有点意见分歧——母亲认为,育英离家比较近,上学放学都很方便 ;父亲认为,光华虽然远一些,但是教学质量更有保障。 父母亲同时把目光投向子言。 这是人生当中第一次重大的选择,她很郑重地回答,“让我好好想想,明天给 你们答复。” 对子言而言,光华就像她生命战场上的第一个滑铁卢,那令人不堪回想的失意 使得她对光华莫名有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忐忑不安的惶恐、高不可攀的慨叹、 莫名所以的期待、再次承受打击的隐忧,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这一晚,她没有睡好。 她试了很多种办法,丢硬币、画正字、数星星,反复很多次,仍然没有做出决 定。直到凌晨2 点半,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光着脚丫偷偷拉开书桌的抽屉,那个上 锁的小箱子,一年多来一直尘封在抽屉的最里面。 钥匙孔长久不用,几乎有点生锈,然而锁还是“啪嗒”一声打开了。箱子里只 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丝绒缎面摸上去甚至有点硌手,轻轻打开,那条静静躺着的 十字架项链,像一个梦幻乍然呈现在眼前,黑暗中仍然看得见星星点点的流光。 她摸索着十字架,紧扣在手心,握得几乎要出汗,仍然没有松开,记忆中那人 微笑的面孔和那句话依然如此清晰,“沈子言,我要你答应,三年后,出现在光华 的高中部!”他握着她的手,把项链交给她:“对它说过的话,是不能不算数的!” 然而不过一年,这些画面就已经变成了回忆,在光华的那次相见,他淡漠的眼 神,给了她那样深的刺痛——他怎么可以就忘了呢,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她一个人 扔在这些回忆里了呢? 她睁开眼睛,怔怔望着手心的十字架——可是他还欠她一个承诺呢,他说过, 不论多少年都有效,他还说过,他从来不赖帐! 子言的眼睛在黑夜里无声地湿润起来,她永远都会记得,是因为谁,从前的快 乐与单纯才一去不复返,又是因为谁,她的内心才变得这样柔软、敏感而自卑! “爸爸,我想好了,我要去光华!”子言很平静地说。 今天是东区中学初一学年的最后一堂课,暑假即将来临。 子言第一个告诉的人是表弟叶莘,他一脸坚决跟随党走的悲壮表情,表着决心 说:“姐,你走我也走,在这破学校没什么待头了!” 龚竹只差要哭出来,滚圆的眼泪聚集在眼眶里盈盈欲滴:“子言,我舍不得你 走。”子言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好好努力,有可能的话,光华再见面吧。” 龚竹马上含着眼泪笑起来:“我会努力,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呀!”子言看着 她红红的眼睛,配合着两颗洁白的大兔牙,真的好像一只小兔子,也笑起来:“小 公主,你也别忘了我!”段希峰一个字也没有说,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好像还是那 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很飘忽地东望西望,仿佛根本不在意子言将要转学的事。 子言想了想,实在没有找到话对他讲,只好耸肩笑一笑。 转学手续办的并不顺利,光华的老师一听是东区中学转来的学生,几乎没有肯 接收的,最后拍板收下子言的是个很和蔼的老头,头发花白,长得很像圣诞老人, 一双圆圆的眼睛总是含着笑:“这孩子我要了,到我们三班来吧。” “陈老师,别的老师为什么不肯要我?”子言的眼泪没有忍住,吧嗒吧嗒落下 来,“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好么?” 陈老师牵起子言的手来到他的办公桌,桌上摆放着一张三班期末考试的成绩排 名表:“孩子,你在东区中学算是优秀的了。可是,你自己对比一下……” 子言惊讶的发现,她在东区中学排名全班第二的成绩,在光华的一个普通班级 居然只能排到第二十五名!——期末的试卷是全市统一命题的,由此更可以清晰地 印证出学校、学生之间的差距。 她抬头看向窗外,这是一个灰蒙蒙的天,连玻璃窗上都被湿气氤氲得灰蒙蒙一 片,看不清远处操场上种的什么大树,绿乎乎糊成一大片,就像她的心,完全被失 望与自卑打击得一塌糊涂了。 她第一次正面回想起林尧那次无视她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明白其中的缘由— —是和那些不想要她的老师们一个心态吧?小学时那么骄傲、成绩出众的沈子言, 如今已经不配和他站立在同一高度,完全沦为了别人不屑的对象! 泪痕凝结在脸颊,有点干干的痛,子言却忽然笑了:“陈老师,我保证不会让 您失望!”陈老师满脸慈祥地摸一摸她的脑袋,“老师对你有信心!”有种士为知 己者死的感觉,一股热热的暖流涌上来,温暖了子言受创的心。 开学第一天去报道,就遇上下小雨。初秋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冰凉着,没有 什么温度,她的座位被安排在窗边,呵一口气,被暖流呵化的水汽就顺着窗子的边 缘直流下来,拖出长长的一道水痕,将窗外的景物糊成恍惚的影像。 远处大樟树底下有三排整齐的乒乓球台,四百米环形操场围绕在另一边,教学 楼四周遍植桂树,就快到桂花飘香的季节,绿叶葱茏,还看不见小小米粒状成团的 浅黄桂蕊,但已经可以想像满眼金黄米白的桂花缀在叶心的盛景。 许馥芯是她的新同桌,这是一个比她还安静内向的女孩,也是初二三班的学习 委员,成绩数一数二,就是性子闷了点。她的皮肤相当白,好像终年不见阳光的那 种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眼睛像养在水银里的两枚黑琥珀,嵌在白皙的肤色里就更 显得引人瞩目。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子言仍然缩在桌前一动不动。她一手懒 洋洋撑着脑袋,一边无聊地看向窗外,她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天性是个恋旧懒怠 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绝对不会主动和别人亲近起来。 “你老看着乒乓台,是不是喜欢打乒乓啊?”许馥芯突然说。 子言吓了一跳,半天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讲话,“我不会打乒乓,但是挺喜 欢看的。” 许馥芯也看向窗外,慢慢说:“今天下雨没人,平时总有男生在那儿打乒乓的。” “是吗?”子言觉得除了这两个字没有别的话好回答了。 “初中部乒乓打得最好的是一班的林尧,”许馥芯平淡地说,语调没有任何起 伏,“连高中生也没几个打得过他,除了,咱们班的……季南琛。” 子言的眉毛一跳,这已经是她第N 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只是这一次,提起这 名字的不是龚竹,而是许馥芯,“季南琛?他不是在育英吗?” 许馥芯的琥珀眼仁终于有了一丁点疑问的火花,然而转瞬即逝,她的语调仍然 很平淡,“上学期转学来的。” 子言对她居然没有半点好奇心追问自己如何知晓季南琛这个名字感到很是遗憾, 也就放弃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她不冷不热也丢下一句“哦”作为回答,继续欣 赏窗外空茫的雨色。 突然,她的眼光像凝铸了胶水一样,被牢牢定住了。 外面走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立在廊下的柱子旁,其中有一个人显得特别与众不 同:即使只是随便地站着闲聊,他的站姿都是笔直的,很容易就令人联想起电视里 国庆阅兵时三军仪仗兵的风采。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五官线条十分流畅,头发浓密乌黑,鬓角稍稍有点卷曲, 看样子应该是个相当帅气的男孩,子言暗地在心中忖度,忍不住回头问了许馥芯一 句,“那是谁啊?” “你不是认识季南琛吗?”许馥芯反问了她一句。 “原来这就是季南琛啊?我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 许馥芯“哦”了一声,就不再吭声了。 这个新同桌的性子还真是很沉闷,直到放学都没有再和子言说一句话。 小雨早就停了,傍晚的天空在灰色云层后依稀透出了一线薄光,浓郁的深绿丛 中有无数的水珠在闪烁,子言一个人混杂在放学的人流中,自得其乐地边走边踢着 一个汽水瓶盖。 “沈子言?”这声音听起来很迟疑。 居然会是郑苹苹!米黄的小外套,大蝴蝶结的衬衫领子,蹬着一双黑色小牛皮 的丁字头皮鞋,让人眼前顿时一亮。 她笑了:“郑苹苹,好久不见。” “真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郑苹苹咯咯笑起来。 周围有不少好奇的目光在审视她俩,子言明白,那些目光大半都是冲着郑苹苹 这个小美女来的,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自己脚上那双刺目的大红色高筒雨鞋, 和郑苹苹一对比,真鲜明。 子言本来不是个特别喜欢注意自己穿着打扮的人,但在陌生学校的第一天,在 陌生环境的刺激下,此时此刻她的虚荣心无疑被无限放大了数倍。 她有些窘迫地四下扫了一眼,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看见了一个熟悉而又 陌生的人。 前方不足五米远的地方,林尧正醒目地站在那儿,身后熙熙攘攘的放学人潮衬 托出清晰鲜明的一个他,他平静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表情。 子言的眼睛忽然就酸涩得快要睁不开。 “你是到光华来玩的吗?”郑苹苹随口问道。 大约是听见了郑苹苹的问话,林尧忽然微微皱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只留 给她一个无限怅惘的背影。 她强忍住某种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开始深深反省自己当初转学的动机:她一 定是是昏了头才会到光华来承受这种可想而知的冷遇,早知如此还不如到育英去, 至少那里有裴蓓,她最要好的朋友。 “不,我今天刚转学过来。”她淡淡回答。 前面那个身影赫然一动,林尧缓缓回过头来,嘴唇微微上翘,显然有些惊讶。 郑苹苹也很惊奇,“真的啊?你真的转学到光华来了?你在几班啊,沈子言?” “三班。”子言回答得言简意赅。 感觉他的目光投来的一刹那,她明显意识到身边的郑苹苹有点心不在焉,美丽 的大眼睛不时瞟向他,双颊的娇艳嫣红色就连最好的水彩蜡笔也描绘不出来。 心里觉得很憋闷,像有谁紧紧揪住了胸口,几乎要喘不出气来,自己这个铮光 瓦亮的大电灯泡,要亮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悄无声息地退场? 她忽然很想冷笑,倏地抬起头,向着林尧的方向,犀利地看过去,然而,视线 竟落了一个空。 因为对方早就回头转身,和路遇的同学热络地说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子言的软弱感无以复加,她无比冰冷的一瞥只对上了人家的背影, 就好比一拳击在海绵里,无力且可笑。 虽然那个人只是不紧不慢走在她前面几米远的地方,但那种压迫与挫折感已经 深深将她整个笼罩起来。这段短短的路程今天显得如此漫长,子言一心一意盼望着 快点走到尽头,因为只要熬到这条路的尽头,就能够和前面那个背影分道扬镳了。 郑苹苹家就在这条路的某个小区,她跟子言打了声招呼,就像只轻快的蝴蝶, 忽扇着翅膀飞走了。 子言重新低头看着脚下,那只汽水瓶盖不知被踢到哪儿去了,再随便找个什么 踢好了,她百无聊赖地搜寻着新目标,意外发现林尧又一次回过头来。 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你是想找郑苹苹吧?可惜人家已经回家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很解气,她于是大大方方地迎着他的目光微笑,只是微含了一 点讥诮。 他半侧着头,眼光落在她唇边的微笑上,似乎便有些怔忡,直到同学推了他一 把,嗔怪他的走神,他的唇角才有些抱歉地弯起来,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他的身影很僵硬,不太自然,并没有走几步,便像是忍不住,终于回头正视了 她一眼。 视线再次相撞的一刹那,眼前仿佛光芒乍现,这耀眼的瞬间如同节日夜晚的烟 花般绚烂缤纷,子言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多年后的她始终记得这一天林尧的三次回顾,他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在历经了 无数漫长的岁月之后,仍然深深镌刻在她心里,找不到任何人来代替。 第二天子言到校很早。 摊开的新书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书皮被仔细的包好,文具盒横放在课桌中央, 一切井井有条,心情有种陌生而新鲜的悸动,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兴趣盎然 地望向窗外。 校园的桂树好似在一夜之间盛放,浓郁馨香的桂花或金黄或米白,成串穿在一 处,齐齐躲藏在嫩绿的叶心,整间教室都沉浸在沁人心脾的桂香里。 今天没有下雨,天气预报多云转晴。 明亮的玻璃窗映着阳光,一室灿烂。 她埋头将自己扔进了书本,直到下课铃响起才揉揉发酸的脖颈,抬起头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总有一群男生涌到乒乓球台去打球,三排共六张球台被挤的 满满当当,周围偶尔也会有围观的女生,三五成群嘻笑着看热闹,每逢这个时候, 打球的男生们总是格外活跃些。 坐在窗边的好处在此时便显得不言而喻,她甚至不必起身就可以舒服地坐在位 置上欣赏男生们打乒乓球。 在那些人当中,季南琛显然是个中翘楚。 季南琛似乎从来不受周围因素的影响,他打球的时候神情专注,乒乓球也确实 打得不错。子言注意到他握的是直拍,抢攻凌厉,回抽有力,活动范围也大,和他 打球的对手几乎都过不了五分这个关口。 清朗的天空,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桂香,乒乓球台前的一群朝气少年的矫 健身姿,这幅情景相当赏心悦目。 “今天林尧没来打球,”许馥芯冷不丁丢下一句话,让子言心里别的一跳,有 种让人看穿了心事的尴尬与窘迫,耳朵根子不知不觉有点红。 许馥芯好像完全没看见她的反应,语气平淡地叙述:“所以这会儿没什么看头, 季南琛跟那些人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她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放学时候她依然一个人淹没在人潮里,自得其乐地数着自己的脚步走路。 “你家在哪个区?”许馥芯走路好像没有声音,突然就出现在身边,让子言吓 了一跳。 “东区。”子言回答道。 许馥芯好看的眉毛扬起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也是,这么说我们同路?” 子言也笑:“这么巧啊。” 许馥芯浅浅笑着解释:“为了分到光华,我爸妈把我的户口都给迁了。” 子言了然地点头,她不经意看了一眼身后,立刻像被烫了一样迅速把头扭回来。 许馥芯敏感地随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却也不以为意,“你还 没见过吧?那就是一班的林尧,整个年级的风云人物。” 脊背上有种麻酥酥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她将自己掩饰得滴水不露,“哦,风云 人物?” 许馥芯的声音纤细得要很用心才能听清楚:“成绩全级第一,全国竞赛一等奖 获得者,学校的升旗手,人又长得那么帅,不算风云人物么?” 子言很想苦笑,却又强行忍住,因为许馥芯的话还没说完,“不过,这个人实 在是太完美了,像幅昂贵的油画,只适合装裱在博物馆里远远观赏。” 像有一把重锤子锤在子言的心上,不知不觉间,手就握成了拳,松开,又握起。 回家的路途,忽然就被隐在了远处黛青的山间,变得遥远与漫长。 许馥芯的话像一道黄牌,警醒着子言,在群英荟萃的光华,她只是一个泯然众 人的平凡女生,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不配与众星拱月的林尧相提并论。 也许在别人眼里,她和林尧就应该像两根平行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有交 集,因此她绝口不提和林尧曾经同学过,将同窗两年这回事逐渐演变成了心里讳莫 若深的一桩隐秘。 只有没心没肺的李岩兵始终当她是朋友,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对她转学表达了发 自内心的喜悦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保持了每天定时来找她八卦的习惯,让 她在最初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了些许不多的温暖。 “林尧这小子越来越神了,要不是还有个季南琛,我看他非被女生的唾沫给淹 死不可!”李岩兵打着哈哈说。 子言附和着他的话题,“季南琛真的很厉害吗?” 李岩兵立刻提高了声调:“你还不知道呀,季南琛上学期一转过来就给了林尧 一个下马威,期末考和林尧并列全级第一呢。还有,那小子乒乓球也确实打得不错。” 子言微笑着皱眉,“他好像不太爱理女生呢,怎么这年头成绩稍好一点的男生 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难怪我成绩总是一般,原来是眼睛长错了地方。”李岩兵立刻笑起来。 子言也笑:“快期中考了,你也多用点功,争取把眼睛也长到头顶上去!” 这样的说笑其实是常常隔着窗子进行的,子言是个懒惰的人,就连下了课也不 愿意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只愿意趴在课桌上养神,这就委屈了李岩兵的腿脚,课间 休息的时候跑来跑去地趴在窗台上跟她侃大山。 好在李岩兵提及林尧时,许馥芯通常都不在,让子言无形中减轻了许多负荷。 素来沉静的许馥芯下了课从来不愿意在座位上呆着,倒是非常喜欢看男生打乒乓球, 只要有人打球,回廊下总会站着她的身影,她平时看起来也不太合群,总是独来独 往,虽然与子言同路,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要结伴回家之类的话。 第一场期中考试成绩很快揭晓,季南琛继续排名本班第一,屈居林尧之下位列 全级第二,紧随其后的则是学习委员许馥芯,子言对自己全班第五的排名不是很满 意,她在全级的排名并没有进前十,所以很是不痛快了一阵,然而班主任陈老师却 看起来很欣慰,对她一如既往,亲切有加。 在这样的成绩排名之下,子言越发不愿意与林尧正面相逢,偶尔遇见一次,也 只是低头擦肩而过。她确信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长长睫毛覆盖下的眼睛,因为在 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下她的眼神往往会将对面那个人视而不见地忽略过去。 这样的遇见是别扭的,也是尴尬的,子言几乎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先和林尧打招 呼,哪怕是微微的点头示意她都做不到,日子就在这样地漠然相对中渐渐流逝。 只有在一种情形下,她才可以坦然自若地直视林尧,就是每周一早晨固定的升 旗仪式。 旗手一共有三名,除了林尧,其余两名都是高中生,他们通常穿着统一的白色 制服,白手套,黑色铮亮的皮靴,在全校几千名学生的注视下,护卫着国旗,缓缓 从主席台一角走来。 这个时刻完全不必躲闪,也毋庸担心会被他窥破重重的心事,他漆黑的发线, 挺直的身姿,都可以大包大揽地尽收眼底,甚至完全不用担心任何人异样的目光。 每当林尧的手潇洒地一挥,国旗随之在晨风中烈烈展开,子言总会控制不住地 望向那幅昂贵的油画:他立在升旗台上,衣衫雪白,神情庄重,像个受尽造物主宠 爱的天使,他凝视着缓缓上升的国旗,目不斜视,台下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他的关 注范围之内,自然,也包括了沈子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