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还应彼此知 她脱口而出的这句“好”,令林尧的眼睛深处燃起一点转瞬即逝的星光,他缓 慢的将球拍递过去,似是无意碰着了她的手。 子言的身体轻微的一颤。 他低低笑起来,“沈子言,球拍要拿稳,你的手不要抖。” 子言控制不住的横了他一眼。 林尧却看起来很愉快。 “你先找找感觉,看怎样握拍才顺手。”他的语音极其柔和,子言感觉自己有 点走神,很尽力才忽略掉这感觉,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拍子上来。 是他惯用的球拍,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应该用了很多年,边缘有点磨损,手感 却很光滑,握起来相当舒服。 “就是这样,对。好,你发一个球试试看。”他用鼓励的眼神看向她。 她一拍过去,连球的边都没有蹭到,乒乓球失手骨碌碌滚到地上。 于是,怯怯的看了一眼林尧。 他专注的凝视她握拍的手,并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 “看来你不适合拿直拍。”他弯腰拣球,走到她身后,轻轻捉住她握拍的右手。 “这样拿也许会舒服些,横过来。”他轻柔的说,语音就徘徊在她耳后,被他 握住的右手似乎僵直了,距离这样近,几乎闻得到他身上的清爽气息。 他校正着她的姿势,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僵硬,“放松,只要腕部着力,然后反 手这样一送。” 乒乓球呈一条桔红色的弧线飞出去,旋转的角度很优美,跨过网线,清脆落在 对面球台上,然后弹跳着滚落在地面。 子言惊喜的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笑得那样灿烂,“很好!” 忽然整个人就松弛下来,子言一直紧绷的神经缓缓平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 得,这真是一项迷人的运动项目。 反手横拍,这个姿势,仿佛带着林尧印上的痕迹,这以后她顽固的不能改变, 从此再也无法适应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种握拍方法。 那个下午仿佛过的很快,体育馆四围的顶窗里透出的天色已经很不明亮,玻璃 外渐渐弥漫火烧云一样的霞光,犹如春光乍泄,一日之中最瑰丽的颜色。 林尧再一次弯腰捡回乒乓球,黄昏次第的几个颜色,玫瑰紫、宝蓝、金橙、粉 灰色一直蔓延到他身上,衬衫的浅蓝色在这样浓烈的色彩中静静凝铸成一点子幽幽 的暗光,如青花瓷的底胎,绝世而独立。 子言低头看向他衬衫上的第二粒扣,微喘着气,说:“我累了。” 她不敢问他,你是不是累了?她只能说,我累了。 林尧淡淡地站在她面前,依然沉静如松,看不出一丝疲倦的样子,他不说话, 秀长如水的眼睛黯沉无光,她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勇气再抬起头来,声音也随之低下 去:“你饿了吗?” 直到听见他轻微的一声笑,子言才有勇气望了他一眼,她忽然发觉,此刻的林 尧神情竟然如此柔软,眼神荡漾柔光,清晰见底,她心里也随之千回百转,末了终 于忍不住反问:“你笑什么?” “沈子言,你是打算请我吃饭吗?”他唇边挂着笑,看得出来很轻松。 “这,那个……好吧。”子言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上你哥?” “叫他干什么?”林尧眉峰一皱,断然拒绝,“这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好不好?” 这有些孩子气的回答令子言有点忍俊不禁,她忽然也就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不过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我还请的起。” 林尧把球套递给她,斜了她一眼:“还不走?我饿了。” T 大侧门外的一间小饭店,门外的招牌很小,招牌外密密镶了一圈小黄灯泡, 一闪一闪的并不刺目。两扇茶色玻璃门,映着她和林尧的身影,明黄色的灯光打在 身上,温暖明亮,笼统照得眼前的一切都温馨朦胧。 “这里我没来过。”她踌躇了一下。 “我也没来过。”林尧很正经的回答。 子言噗哧一笑。 这里的水煮鱼味道居然很酸辣,油淋小白菜颜色碧绿青葱如玉,配一碗红艳嫩 黄的番茄炒蛋,看起来着实赏心悦目。 子言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饿了,她不说话,埋头吃了两碗饭,酸辣水煮鱼吃得 七七八八,辣得冒出的冷汗黏湿了额前的碎发,嘴唇四周泛起一溜火辣辣的麻木感, 最后走出饭馆时几乎撑得走不动道。 林尧递给她一瓶水,“我送你回去。” 她像烫着了一样,立刻回答:“不用了。” 他没有回答。 T 大侧门外就是一条喧嚣的街市,无数车灯雪亮的扫过来又消逝,川流不息, 林尧背对远处接天蔽日的霓虹广告牌与黯淡夜幕,一切仿佛都成为他颀秀身影的背 景。 她直觉自己说错了话,慌乱的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刚来上海,不熟悉……” “我想参观一下你们学校。”林尧的眼睛漆黑如墨色,暗夜中涌动流光。 子言心思恍惚,不知道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乱糟糟的,好像有无数 个念头,又好像都是虚无,转瞬即过。 最后,她点一点头,含着显而易见的局促:“我们学校,你看了要失望的。” 他伸手过来,恍然一笑,“公交站台在哪里?”手掌中心躺着几枚硬币,闪着 迷人的银光,“我有零钱,刚才买水找的。” 她终于微笑起来,“跟我来吧。” 车流如织,人来如梭,五角场的夜市永远这样喧闹,第一次跟他这样并肩而行, 心里隐约流动着模糊的小欢喜,她抬起头看天,月色被都市的流光异彩烘托得黯淡 无光,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不像他生活过的那个城市,总是夜空朗朗,银汉分明。 “小心!”林尧把她往身边一拉,一辆摩托一溜烟从他们身边擦过,飞速消失 在前方。 “走路都会发呆,想什么呢?”林尧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皱起来。 子言发现,他不像是在生气,只是有点紧张。 她指一指前面的路边摊,氤氲的热气蒸腾升起,看起来温暖而诱人,“我在想, 如果你请我坐公交,我就请你吃章鱼丸子。” 林尧倏然一笑:“你存心想撑死我是不是?” “我是好心,看你今天体力消耗过大,晚饭又没吃饱,担心你明天没力气教我。” 子言觉得这个理由冠冕堂皇。 他的眼睛亮起来,有些什么波光荡漾,映在夜色里,分外璀璨,他兴致勃勃的 点着热气腾腾的丸子,“那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子言瞪着他,老半天才不情愿的掏出零钱买丸子,“看来你是真的没吃饱。” 林尧失笑起来,手指扣成弯曲状,轻轻敲了一下她额头,“就没教过你这么笨 又这么小气的学生,简直有损我的英名。” 子言递过两串给他,自己举着一串丸子咬了一口,望着他的笑容,晚风一拂, 脑子有点发热,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轻声问:“那你还教过谁?” 他一怔,嘴角慢慢抿出一点笑意,眼睛里浮起如水的温柔,“女生你是第一个。” 她也一怔,有种漫漫无边的欢喜涌动,脸有点发烫,幸亏是晚上,也许他看不 太分明,她无意识的举起丸子,又茫然咬了一口,辣酱居然有点甜,连舌尖都尝到 了甜津津的味道。 心里柔肠百转,她望了一眼林尧,一句话就凝结在了舌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 来。 他了然的眼光停留在她脸庞,眼波稍稍一转,越过她的头顶,穿过轻扬起来的 发丝,像对着她身后的夜色,对着无边的晚风,粲然一笑,“也是最后一个!” 满心里流动着汩汩的暖流,耳朵根子有点发烧,她掩饰的回过头去,不想让他 看见自己这副傻傻的样子。 仿佛两心相通,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彼此看了一眼,便能读懂对方的 心思。也许是巧合,也许是默契,然而这默契和巧合,竟然能这样令她欢喜。 一路上她笑语盈盈,仿佛说了很多话,直到坐在公交车上,被窗外的风一扑, 才觉得整张脸滚烫。 蓦然清醒,子言反思了一下,今天晚上,自己实在是太放松太失态了。 林尧一直含笑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这笑容里有点别的涵义。 果不其然,快到第一站的时候,他终于轻咳一声,“沈子言。” “嗯?”她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 一根食指在她唇边轻轻擦过,沾上了一点鲜红的酱,林尧叹息说:“刚刚一直 想帮你擦来着……” 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你,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居然让她一直丢脸 丢到公交车上!她愤愤然,脸色一片嫣红,竟然忘了计较他这太过亲昵的动作。 他好整以暇的举着这根手指,作无辜状笑笑:“你刚刚一直看着窗外不理人, 让我怎么提醒你?” 哑然无语,每次都是这样,被他拿捏得理屈词穷。 “有纸巾没有?”他用胳膊肘轻轻拐了拐她。 “没有!”她没好气的回答,心里有种报复的微小快感,看他怎么办! “哦,这样啊。”林尧眼里闪着戏谑的微光,“那我只好……”他不慌不忙, 拿手指放到唇边,用舌尖微舔了一舔,满脸都是愉悦的笑,“……不浪费了。” 心里猛然一颤,她呆了两秒钟,羞愤得只差要拿两只手全用来捂住脸,只得悻 悻然取出纸巾,往面前这个人身上掷过去。 林尧从容自在的擦完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唇边含着笑,侧首看向她。 “干嘛?”她只能用凶巴巴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上次和你坐在同一辆车上,还是八年前。”他感慨了一句。 有种无力的潮水般的伤感,那些伸出手仿佛就能触摸得到的旧日时光,在指尖, 在手掌,刻下过或深或浅的痕迹,美好、辛酸、痛苦、甜蜜,一粒粒如砂铭刻,每 一粒都只写着一个名字:林尧。 光阴荏苒,一切都好像没有变,然而一切又都已改变,她尽量忽略这些感伤的 情绪,淡淡笑一笑,“好像在那之后不久,我们就毕业了。” 他转过头认真的看向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小时候快活。” 她几乎承受不住这目光的份量,喃喃说:“那时候真单纯。” 他出神的微笑,“还记得有一天你和裴蓓回家,我无意间听见你发狠说,要变 成一只螳螂,把我一口一口吃掉!” 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的咯吱作响,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你居然 还记得?……用不着记这么多年的仇吧。” 他看着她的窘态,低低笑,“谁叫你害我那天晚上没睡好觉。” 她心里别的一跳,故意笑着岔开话题,“原来你胆子这么小?” 他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尾端有些卷曲,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在他脸颊闪 过,生动得像一副流动的画。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问,“沈子言,你呢,你 有什么记得的事?” “有啊,不过好像都是些不怎么好的事。”子言说,“比如,你那次和李岩兵 换座位,害的我没好好看电影。” “我也记得,”林尧眉梢挑起来,含着笑,带一点揶揄的语气,“那部电影把 好多女生都给吓哭了,可是你一动不动,我还以为是你胆子大!” “你还好意思说!那是因为我根本就心情看。”子言回答。 “沈子言。”他出其不意的叫她名字。 “嗯?”她抬头看他。 “那我改天请你看电影吧,算是弥补好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子言脑海中转过好几个念头,答案很多种,就是没有一种敢往 最想要的那个答案上靠。 “好啊。”她面上不动声色,大方答应。 林尧的嘴角含着不可知的笑意,慢慢说,“不过,我有个要求:一定要是恐怖 片!” 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思,子言松了一口气,又隐隐的有些失落,她强压下某些 隐秘的心思,指一指窗外,“下一站就到我们学校了。” 林尧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们宿舍装了电话没有?” 子言把号码报给他听,这学期一开学,学校就把电话装进了每个宿舍,接电话 再也不用跑到一楼去了。 林尧听了一遍,“好,我记住了。” “你都不用纸笔的吗?”她有些惊奇。 “用脑子呀。”他起身,风轻云淡的回答,“走吧,到站了。” 夜色深深,大门直到塑像前的这段绿荫路已经没有什么人影,汉白玉塑像其实 看得不是很分明,只模糊看得到挥手的姿势。白天花团锦簇的盆栽,在夜里也显得 影影瞳瞳,子言觉得自己的学校一点也没有参观的价值,尤其是在晚上。 “这是一教,这是三教,后面是实验楼,那边是……”她加快语速,有点心慌 意乱,这里实在太静,静的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和林尧两个人,并不如在公交车上 来的自如。 “你平常都在这里吃饭、打开水吗?”林尧感兴趣的地方很奇怪,子言完全不 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些不起眼的地方看起来兴致勃勃的样子。 万幸的是由于放假,又是晚上,校园里几乎没有遇见熟人,这才让她忐忑不安 的心暂时安全的在胸膛里跳动。 “我们学校条件有限,大食堂晚上就会变成电影放映厅,桌子可能没有被阿姨 们擦干净,所以晚上来的时候大家都要自带报纸垫座,免得沾上白天的菜汤。”她 自己介绍起来时也有点好笑。 林尧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清辉,“我觉得挺好,不如我就在这里请你看电影吧?” 子言懵懂的点一点头。 他又轻轻扯一扯她的衣袖,“你们学校的体育馆呢?” 体育馆坐落在操场的另一头,要穿过一小片茂密的树林。林木生长得很茂盛, 就算白日也很难透进阳光,何况是这样清淡的月色。不知名的昆虫咕咕两声,头上 树枝间扑扇翅膀的声音,都让子言觉得心惊肉跳,她还从来没有晚上来过这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一握她的手。 他的手真暖,可是她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样近距离地接近他,加上这漆 黑的环境,令她紧张得连身体都在发抖,一不小心脚下就绊住了什么,顿时一个趔 趄。 很近的地方,仿佛被她发出的声音惊吓到了,一对黑暗中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倏 地分开,随即又紧紧抱在一起,“别怕,有我在。”是个男生的声音,轻轻拍着女 友的后背,低声在安慰。 子言尴尬至极,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只觉得周身滚烫滚烫。 因为她迟钝得到现在才想起,这片树林就是她们学校名闻遐迩的情人角! 林尧也意识到了什么,拉一拉她,低声说,“还不快走?” 他温暖的手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她瑟缩一下,立刻就收了回来。 黑暗中呼吸清晰可闻,他的气息有些急促,子言的心跳也有些不稳。 看不见林尧的脸色,可是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轻轻覆在子言身上,“手这么凉, 还是回去吧。” 她忙不迭的点头,转身疾步便走。 女生宿舍第六栋的大门侧边,昏黄的路灯投下一团极淡的光,椭圆型的小花圃 开着一个小缺口,矮矮两级台阶,子言走到这里,堪堪停住了脚步。 身上还披着林尧的衣服,她脱下来,脸有点红,双手递给他,“谢谢你。” 林尧极自然的接过来,随即打量了一下旁边的花木。白玉兰一朵朵冒出来,密 密挤挤在枝桠上,已经开得很盛了,淡黄的灯光覆盖下,花瓣有种梦幻般的光晕, 树下的草地上,零落的躺了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空气中浮动着白玉兰清淡的花香。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练球,不然没精神的。”他很温和的说。 “嗯。……明天,还是你教我吗?”子言的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林尧的眼睛在灯光下遥远如星,他轻轻笑一笑,“不愿意?怎么我教的不好吗?” 有如冰糖含在嘴里,酥甜融化的错觉,她低下头去,“不是这个意思。”其实 她只是担心,担心明天不是他。 她一路小跑上楼,到宿舍门前才停下来,心还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大口大口 喘着气,开门进去,朱秀丽并不在宿舍,大概又借言情小说去了。她呆坐在床沿很 久,摸一摸自己的脸,还是很烫,刚想起身找面镜子,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开 灯。 慢慢起身,她走到窗前,晚风一阵阵灌进来,顿时清醒平复了很多,浅蓝的窗 帘上扣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布艺熊,流苏的下摆随风轻轻晃动,她看向楼下,刚刚和 他分别的地方。 眼皮猛地一跳:昏黄的路灯下,他竟然还在原地站着!模糊的光影里,他凝神 望向身边高大的白玉兰树,好像在出神,从五楼的高度俯视下去,并不能把他的神 情看得很清楚,然而她舍不得挪开视线,只是躲在黑暗里,怅然若失的看着他。 今天仿佛是过的很愉快的,新年寄错的那封信,寒假聚会时故意视而不见的冷 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苏筱雪,彼此一丝一毫都没有提及,原来只要假装说服自己 暂时失忆,沈子言就可以直接面对林尧,就可以做得到笑语宴宴。 如果时光可以停留在这一天,如果曾经悲伤和痛楚的过往都可以忽略,该有多 好! 她多希望抛开那些尖锐生冷的往事,抛开成长岁月中为他受尽折磨痛苦的青春, 对着他,也只为他,尽情展现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然而往日的疼痛一直清晰的在提 醒她,她害怕,她退缩,她怯懦,越是想爱,越怕去爱。经年累积起来的保护壳那 样厚重,能够把自己保护得这样好这样安全,她也早已习惯,没有勇气跨越那一步!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只是因为,他始终没有牵着她的手,微笑着对她说:“到 我这里来。” 林尧站了很久,她也看了他很久,直到朱秀丽进门随手开灯,她才回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子言有些讶异。 “我刚刚上来,你不开灯站在窗口干什么?”朱秀丽比她更惊讶。 子言慌乱的往窗下看了一眼,仿佛是望见了她宿舍的灯光,林尧颀长的身影终 于一动,从容的转身离开。 他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等待女友下楼的痴情男生,子言被自己这个不合 情理的想象给逗笑了,她知道他不是。 洗漱过后,子言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肤色白里透红,微微一笑,便有一个 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手心贴了脸颊,有微微的热度。 这一晚睡得很好,也许是白天的运动量的确让人有些疲倦了,一沾着枕头就昏 天黑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依然风和日丽,子言坐在大食堂就着梅林乳豆腐配稀饭时,看着阳光照 在食堂的长条大餐桌上,忽然觉得不太真实。 她瞥了一眼海报,三天后的晚上才会上映恐怖片,而那晚,林尧应该已经启程 去北京了。 有微小的失望在心头滑过,她微微叹气。 “沈子言。”有人在叫她名字。 她一怔,轻轻笑一笑:“赵鸣,早啊。” “我正好想去体育馆练练乒乓球,你要不要一道去?”赵鸣说的很诚恳。 子言摇一摇头:“我跟人约好了,改天吧。” 他有些失望,好像仍然不想放弃:“再过几天就要比赛了,你一点准备都不做 吗?” “当然不是,我就是跟人约好了要去练球啊。” “跟谁?”赵鸣脱口而出,他很快意识到这话问得有些冒失,立即补救,“我 只是好久没找到人对打了,有些手痒。” “我同学。”子言有些底气不足的回答,然后匆匆道别。 快要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她慢慢停下了脚步,清晨的微风还带点凉意,拂 起耳后的碎发,林荫道上菱形方格的彩砖一直延伸到前方,延伸到一个人的脚下。 林尧在林荫道的那一头,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正缓步向她走来。 有柔软而炽热的喜悦涌上来,她有些迟疑的看他一直走到面前,才想起来问他 :“你怎么来了?” “免得你不方便,以后我来你们学校就好了,”林尧淡淡回答,“反正也没有 几天。” 子言很快平静下来,低声说,“好。” 体育馆里并不见赵鸣的身影,这让子言多少松了一口气:她不笨,至少有点直 觉,然而赵鸣的好意,用在她身上全然是浪费,相见不如回避。 今天她的右胳膊有些酸痛,好像抬不起来,抽板的时候有些吃力,好几板都没 有能够沾到球的边,林尧丢下拍子走过来,“是不是肌肉有点酸痛?” 她很不矫情的点点头。 “缺乏锻炼。”林尧轻轻按一按她的手臂说,“休息一下,或者换只手协调练 习一下。” “用左手吗?”子言很惊奇,“我又不是左撇子。” “不一定要左撇子才能用左手。”林尧只用眼角斜她一眼,有些好笑的样子。 “这么说你会?那你待会儿用左手跟我打。”子言有些不服气。 “好啊。”他懒懒的回答,长睫毛低垂下去,专注的为她轻轻揉搓右手腕。 一个念头倏地在脑海中闪过,子言呆呆看着他,半天才喃喃问道:“你能用左 手打球,是不是也能用左手写字?” 他没有很在意,随口答应一声:“嗯,只是没有右手写得好。” 有些什么东西涌在了喉口,想要跳跃出来,她小心翼翼的请求:“那你待会儿 用左手给我写几个字好不好?” 林尧一怔,眼睛里闪着光,仿佛觉得很有趣,“沈子言,你干嘛?”他吃吃笑 道,“要写什么?”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子言一个字一个字说,有些汩汩流动的液体已 经聚拢在眼角,胸腔里溢满了酸酸涩涩的期待。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