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回避痛苦的真相(1) 姚媛是给钢琴声弄醒来的。她很满意自己在舒逸文身边,他都舍得一早离开自 己去客厅练琴。 她穿上他的睡袍下床去了客厅。 舒逸文今天这么早起身弹琴,目的只有一个:竭力证明自己是多么渴望获得国 际比赛的大奖。然而,至少在今天早上,他专门为她弹一些听动的小品,比如贝多 芬的《致艾丽丝》,莫扎特和贝多芬的《小步舞曲》、《土耳其进行曲》,柴科夫 斯基的《船歌》,格里格《索尔维格之歌》和舒伯特第三首《音乐的瞬间》。 姚媛没有走近他,靠在门框上听,辛酸地体会到能在这样美好的早上以这么美 好的方式醒来可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可惜这样的早晨不会太多了。于是她的美目 闭上了,眼睛里的反光板却告诉她那个随着琴声而摇摆的身子就穿着套纯棉内衣。 于是她蹑手蹑脚回到卧室,穿上衣裳,拿睡袍去替他披上了。 舒逸文没有停下,改用左手弹了,身体则缓慢右转,右手顺势搂住她的左腰, 嘴则亲着她的右手:“吵醒你了吧?” “怪享受醒来的。” “你在这里,我暴幸福。” 可她召唤回了自制力:“那你好好弹吧,我去买早餐了。” “我也去!” “别,你别停!”她摇着头摆着手制止了他。 可他还是停下了,起身去窗口,看见她正在去对面的点心店排队。他不知道她 究竟碰见了什么危险,就知道她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连深夜睡着了都不肯放松他 的身体,好像将它当成滚滚洪水中的挪亚方舟了。 一刻钟后,他吃上了火热的黄桥烧饼和滚烫的甜豆浆。 她问他:“最近是不是都这么早起来的?” “平时要稍晚些。” “那你今天就更难能可贵了:我难得来一次你都这么自律。” “本想跟你赖在床上的,可我忽然发现状态要比平时好得多了,就起来练了。 最近我特紧张。”他趁机切入正题。 “为什么呢?” “担心去美国后,面对陌生的听众和陌生的评委发挥失常。”他竭力在脸上点 染出忌惮的神情。 “我头一回出国比赛也紧张,结果真还影响了发挥。” “那我怎么办!” “干脆提前出国,住美国老百姓家里,一个月下来,准不怯场了!” “好办法,可我身边得有人陪着啊!” “你有杨老师嘛。” “可他还带其学生啊。你不是正好有空吗?你不是老出国,这方面挺有经验的 吗?” “不行,”她断然拒绝了,“我有我的事!” “提前做了吧!求你了!”他不吃了,“至少先别拒绝我啊!” “说真的,我很想跟你一道去,用心照顾你,参与你的夺魁历程,可惜这么美 的差事轮不到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她的神情让他感到害怕了。 “别问了,反正我有事。你继续用功吧,我走了。别送,会再来的!” “去哪啊你!”他上前拉住她,好像她一旦离开他,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从 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回一次家。” 他只好放开了她了:“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 她在门口拉开门,脚却停了下来:“好的。有个要求:我到楼下的时候,希望 听见你在弹男人的音乐。” “我答应你!” 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她刚走在人行道上,就听见荡气回肠的进行曲了。她 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哭了,向往幸福的本性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然而她还是离 开了,踏着《军队进行曲》的节拍走得飞快。 她知道舒逸文“无意中”替她安排下的活路她不能选择,一是目前的情况不允 许,二是即便允许,她也得永远瞒着他她已成为什么样的人了,而她如果安之若饴 地瞒着他,那只能说明她一点都不爱他。 当出租车经过姐姐出事的悬崖峭壁的时候,她忽然明白过来了:“其实,小舒 是属于姐的,小龙也属于姐的,我怎么又在偷属于姐的东西了呢!” 刚要按响门铃的她听见母亲居然在屋里面朗诵诗歌了。 她想起小时候的痛事来了:母亲葬送父亲之后,整天朗诵诗歌,想用这种方式 坚强起来,然而她越是朗诵,就越是为诗歌独有的哀怨气氛所毒害,结果变得愈加 痛苦了。 她一按响门铃,诗朗诵就中断了。 是小龙开的门:“老妈!” 她没有对此作出反应,而是对客厅里的母亲说:“老妈。” “哦,是媛媛从澳洲回来了!”老太太枯槁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了。 小龙不满意了,用手拉她的衣服:“老妈!” 她这才抱起他来:“是小姨!” “是老妈!”孩子虎着脸说。 老太太过来了,询问道:“怎么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让孩子重新找回生身母亲的方式,就问道:“妈,照相集呢?” “搁在卧室里。” 当她抱着小龙横过客厅去卧室的时候,看见客厅地板上歪歪扭扭写着诗词片段。 她知道是这母亲朗诵诗歌的时候时要小龙写下的,当年她跟姐姐就是这么初步学会 认字写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