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第十四章◎琴娘(2) 侍女端着一盆血水从荧惑身边走过,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偏又混着 一点儿药香,便成了一种甜甜的腻,漫漫地浮着,悄然带起一种说不出的轻轻的 惶然。 有那么一瞬间,荧惑突然有些惶恐,几乎不敢踏进这个房间。 阳泉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拿着极软的丝巾,慢慢地擦着晏初的身子,先是手 臂。他细细拧净了水,仔细擦好,立刻把晏初的手掩进被子里,再换下一个部位。 而被他擦拭身体的青年,却依旧沉睡,只在觉得冷的时候细而微弱地呻吟,乳猫 一般。 阳泉擦得很仔细,很慢,也不说话,仿佛全然不知道身后还有一个荧惑。 荧惑站在门口,只觉得自己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只能傻傻地站着, 看着那个背对自己、沉稳如渊的背影。 他觉得,阳泉正在责备他。 终于擦完了。侍女端走第三盆水,阳泉小心翼翼地提起被子,给晏初严严实 实地盖上,转身看他,却不说话。 荧惑下意识地挺直腰身,过了半晌,才听到那个有着温厚声音的青年轻轻开 口:" 你进来吧,把门关好。" 这一声平淡如常,没有一点儿情绪。荧惑听了却浑身一抖,咬了咬下嘴唇, 那张妖丽面容上忽然就带了一层小孩子一般委屈的神色,却偏偏不敢回嘴,应了 一声,乖乖地把门关上,乖乖地站到了阳泉身后。 走近一看,连荧惑都变了脸色,那深深地陷在软褥里的青年,羸弱得像一个 苍白的幽灵,浑身上下,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便再没有一点儿生机。 阳泉安静地问了一句:" 符桓那边怎么样?" 荧惑强迫自己掉转视线,转而凝视阳泉的一头漆黑长发,心底那越来越强烈 的惶然才慢慢被压制下去。他定了定神,答道:" 符桓知道消息应该比我晚两三 个时辰,今明两天,太子要到符桓府里纳彩,他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到。" 阳泉点点头,安静地看了看晏初,再度淡淡地开口:" 成王断了三根肋骨, 有微弱的内出血,严重外伤四处,擦伤二十七处。荧惑,他差点儿死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抿了抿颜色淡薄的嘴唇。 从来都温厚微笑着的阳泉此刻也是温厚地笑着,全然没有一点儿责备的神态, 说出的话却是:" 荧惑,你不准备向我道歉么?" 荧惑倏地睁大眼睛,他看了一眼面前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的阳泉,慢慢低下 头去," ……是的,对不起……这次如果有我在……" 阳泉不带一丝火气地打断他的话," 荧惑,你明知道我生气的不是这个。" 一听这句,荧惑浑身一抖,他猛地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即使此刻也依然带着 笑意的漆黑眼眸。 阳泉微微笑着,一字一句," 荧惑,记住,我不知道你和成王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你记住,像这次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替你隐瞒第二次。" 他果然知道!他果然知道这场马匹惊厥的意外是自己刻意制造的! 不过,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到能瞒过他吧? 荧惑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垂下头,他那漆黑的头发从肩膀滑落,遮盖了他所 有的表情。阳泉看了他片刻,忽然伸出手抬起他的脸,然后微笑," 荧惑,不要 给我找麻烦,我很不高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荧惑浑身陡然一僵。阳泉顿了一下,笑得越发温和,他 站起身,拍了拍荧惑的肩膀,指了一下桌上的铜漏," 成王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 会醒,到时候侍从会送药过来,你喂他喝了吧,我还要去给你收拾残局。" 听了这话,荧惑猛一抬头,刚要说些什么,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什么都没 有说出来,沉默地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