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 你醒醒! 你醒醒! 萧玉文在使劲摇她,跟着,萧玉文又使劲搓她的脸。 顾红燕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压在她身上的萧玉文时,才又使劲摇摇头,想 起来,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你怎么了? 像中了魔障一样,怎么弄都弄不醒。 萧玉文的嘴就在她的嘴边这样问着。还有,你刚才在喊什么? 你想叫谁带你走 ?顾红燕的心“怦怦”跳着,摇摇头,闭上了眼睛。她这才想起他们这是在红叶小区 的别墅里,她这才想起这是她昨天晚上把萧玉文约来这儿的。她想起她约萧玉文的 时候她是这样跟他说的,那是我的房子! 她想起他们进来后就开始做爱,疯狂的亲 和抱,疯狂的动和疯狂的迎合,之后,就是精疲力竭的沉睡,没有一丝预感的沉睡。 之后,就是梦了。辽无边际的境遇,辽无边际的挣扎,到底梦见了些什么,她好像 一醒来就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心在“怦怦” 跳着,好像就要这样一直毫无希望地“怦怦”跳下去了。 快说,你想叫谁带你走? 萧玉文在她的脸上揪了一把,笑着问。 顾红燕转头打量着这个房间,屋顶的一角,是一片精致的蓝,那是早晨的阳光 浸透窗帘的颜色。她知道,起身拉开窗帘,便是一片绿色的草地,草地的远处,便 是环绕的山岚了,她知道,那是叶小丫最喜爱的景致。还有窗帘,蓝得那样精心, 蓝得那样恰如其分,这是叶小丫的蓝,她知道,就连叶小丫平时的忧郁,也恍惚看 得见这样的蓝。 那么,这肯定就是叶小丫的房间了。那么,这肯定就是她昨天晚上疯狂不止的 原因了。疯狂得连萧玉文都跟着不停地叫,我从来没见过有你这么厉害的! 我从来 没见过有你这么骚的! 顾红燕,我爱你! 顾红热,我爱你! 她笑了,那一刻,她整 个身心都被占领的快感占领了,她占领了这个房间! 她占领了叶小丫! 她占领了她 自己! 萧玉文又开始亲她了。萧玉文一嘴叼住她的乳头,问,你发什么呆呀? 我问 你,你想叫谁带你走? 顾红燕一声娇叫,双腿勾住了萧玉文的腰,说,我想要你带 我走。 萧玉文乘势进入了她的身体,问,去哪儿? 顾红燕闭上了眼睛,喘息着,说, 不去哪儿,就这里。我不想卖了,我想住这房子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 萧玉文像一匹听话的马,就要开始在她的驾驭下扬蹄狂奔了。 今后,任何人问起来,你都要说你是我的男朋友。顾红燕瘫软开来,像一朵随 处漂浮的云。 等贷款吧。你只要让我拿到了贷款,你让我做什么都成。萧玉文激烈地动了起 来,地动山摇。那一瞬间,顾红燕轻而易举就感觉到,他只要一动起来,就再也不 听话了。 2 不行! 送走了萧玉文,顾红燕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想,自己无论如何要让 钟秀明再听她一次。不行! 她掏出了手机,边拨钟秀明的电话边想,钟秀明你太不 是男人了! 钟秀明你有本事就站出来,把这些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钟秀明你有本 事就把贷款批给萧玉文,然后,像从前一样拿了房子来找我,然后,去对王副行长 说,这些事都是你钟秀明弄出来的,跟别人没有一点关系! 钟秀明接起电话,在那 边懒洋洋哼了一声,像是回答。 顾红燕忙问,你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 钟秀明说,办公室。什么事? 贷款的事。 顾红燕说。 钟秀明不说话了,顾红燕听到了钟秀明的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好像 是从什么地方匆匆走出来,又好像是朝什么地方飞快走进去。 你说什么? 钟秀明惊魂未定,问,你怎么还敢提这事呀? 我怎么就不敢提了? 顾红燕低垂着眼,手指懒洋洋顺着沙发皮面黑色的纹路,穿过去又穿过来。 哼! 钟秀明冷笑了一声,说,我真服了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要你那颗 糖。 我不要糖! 我只想要我的幸福! 顾红燕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什么,眼泪就不争 气地从眼角一下跌到了沙发的黑色里,就像跌到了茫茫黑夜之中。 你别跟我玩这些文字游戏好不好! 钟秀明使劲咳了一声,说,发生了什么事你 就直接说吧。 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马上就要发生了! 你,你指什么? 房子。你知道的, 王副行长追着我问房子是从哪儿来的,他已经问过我一次了,他还会问第二次,第 三次的,我受不了了你知道吗? 我会被他逼疯的你知道吗? 燕燕。钟秀明叹了一声 便沉默了,等再说话时,口气中增添了绵延不尽的温和。他说,燕燕,你听我说,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帮不了你什么,你只有自己多承担一点。他要是再问起你来, 你还是照这样跟他说,房子是萧玉文送给你的。 我知道! 我知道你还要让我说,萧玉文是我的男朋友。可是我问你,萧玉文不 承认怎么办? 我现在是在哄着他,可我感觉我快哄不住了,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我告诉你,萧玉文说,除非他拿到了那笔贷款,他说,他拿到了那笔贷款他才承认 他是我的男朋友。 这不可能! 不知为什么,钟秀明一下震怒起来,钟秀明在电话里吼,这绝对不 可能! 大不了,他萧玉文跟我翻脸去! 他萧玉文告去! 我最多就是个男女关系的事 !我一个死了老婆的人我怕谁!只要贷款的事不发生,只要账面上没有这笔钱的往来, 他王副行长拿我有什么办法? 我再跟你说一遍,顾红燕,已经时过境迁了! 知道吗 ?时过境迁!“叭”的一声,顾红燕合上了自己的手机。时过境迁了! 是的,时过境 迁! 时过境迁就是你突然就被抛进了一块陌生的境地,就是你在那种彻头彻尾的陌 生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根本就不认识你自己了。就是逼迫! 时过境迁就 是逼迫着你什么都别再想什么都别再问地去抛弃。抛弃过去,抛弃你自己,抛弃所 有你一直珍视的东西。就是改变! 时过境迁就是让你变得不再是你,他变得不再是 他,就是让他不用去想你你也不用再去想他了。最后,就是豁出去了。是的,豁出 去! 时过境迁就是要让你豁出去,你只有豁出去了,你才能重新开始。 3 红叶小区就是红叶小区。此刻,对于从来没有主人一样拥有过一所大房子的顾 红燕来说,她认定,是红叶小区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雍容的感觉。雍容,后面就 是华贵,接下来,肯定就是气定神闲和底气十足。这样的心境会在此刻朝她一齐涌 来,这让顾红燕多少感到了一丝惊讶和奇异。 顾红燕站在红叶小区三十七号别墅汉白玉的台阶上,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在翻腾。远处大片大片的草坪上,是大片大片伸展自如的阳光。阳光是那样清新, 仿佛被那些正在草坪上忙碌的园丁们刻意擦洗过。还有树,随风轻摇的枝叶下是随 风轻摇的绿荫。 绿荫之下,是看似随意摆放的休闲椅,上面坐着的人的神情都是闲散的,他们 和红叶小区清新的阳光、草坪与绿荫相映成趣,这些景致同远处静谧的群山融为一 体,互相配合、互相提携。它们不说一句话,可是,它们又在告诉这里住着的每一 个人,这儿没有节衣缩食,这儿没有奔波忙碌,这儿更没有拥挤与臭汗、吵嚷和纠 纷,这是一个饱食终日和脑满肠肥的世界,这是一个催生雍容华贵和气定神闲的地 方。 顾红燕止不住去想,叶小丫每天出门,可能就是这样的心情了! 怪不得,她是 那样飞扬跋扈,盛气凌人。怪不得,她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想到了这里, 顾红燕就更加止不住去想,那么,我也要! 此刻,她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 到惊惶和不安了,因为,她觉得她眼前的红叶小区已经给了她这样的心气,还有,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她要让王副行长变成她的奴隶! 她想,过去那个孱弱无助、惊 慌失措甚至经常会感到受宠若惊的顾红燕已经不见了! 她想,她要得到眼前的这一 切,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只要让她得到了这一切,那么,一个王副行长算什么? 她只要愿意,她只要在王副行长进卫生间畅快地撒尿并反反复复哼唱着一首莫名其 妙的歌的时候把自己莫名其妙地放在那张莫名其妙的床上,那么,她还怕什么呢? 她想,我还怕什么呢? 我怎么怕了那么久? 她想,叶小丫得到的,我是一定也要得 到的! 只是,此刻,她突然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如此无畏,是红叶小区? 还是王副行 长那张豪华宾馆的床? 现在,她要去林娜那儿了。她想,她可以去找林娜了。她想, 她要在林娜那儿好好躺一躺,她要让林娜那儿的水蒸气把她彻底浸润,把她彻底变 成另外一个光彩照人的人。然后,她就等着王副行长的电话了。她知道,王副行长 迟早是要找她的。她知道,王副行长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在此之前,她是多么害 怕呀! 她是多么不堪一击呀! 可是,现在,她反倒有点等不及了。她想,真的! 自 己真的是等不及了! 一排鸽哨从远处飞来,顾红燕回头一看,红叶小区的轮廓依然 那样叫人心惊。 林娜的美容厅依然人气十足。仿佛这儿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光顾它的女人变成 这座城市一个精妙的挂件,叮当作响。林娜的手指依然那样贴切,仿佛不是在女人 们脸上来回摩挲,而是在她们心上轻轻抚慰。 顾红燕躺在按摩床上,一直在想,其实叶小丫能来的地方,自己都能来。其实, 叶小丫有的,自己都应该有。其实,叶小丫的,就是自己的。你说对吗? 她在心里 这样问着。 她抬眼望望林娜,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可是,林娜默不作声。这个平时说话软绵绵的姑娘此时看上去更加软绵绵的, 除了她的手指,好像她的整个生命都已经对这个世界心不在焉了。顾红燕笑笑,就 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林娜搭腔。 你姐呢? 那天你不是让我认识她吗? 不在。林娜说。 真是的,你姐长得真漂亮。哎,我怎么不认识她呢? 是不是她原来不在这儿? 她在。 这就奇怪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我居然从来没见过,我算是自来你这儿 了! 顾红燕动了动,觉得自己跟林娜亲近了点。 这有什么奇怪的。林娜说,有时候,人都是这样,只注意自己,等想开始注意 别人时,说不定,一切都晚了。 顾红燕睁开眼睛,愣了愣,说,林妹妹,太高深了。 可人总是要注意别人的。林娜看上去意犹未尽,说,因为,人总是得关心别人 的。这样,到头来,自己心里才活得踏实。 顾红燕就闭着眼睛顺着林娜的话想,我这辈子,有谁来关心过我呀? 见顾红燕 不说话,林娜缓了缓口气,问,燕燕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我是不是什么地方说错 了? 没有没有。顾红燕轻轻笑了起来,说,我只是有点跟不上你的话。 你注意过别人吗? 林娜软软地问。 顾红燕笑笑,不说话。 有时候,注意别人,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林娜说,别人的感受,别人的幸福, 别人的悲伤和别人的痛苦都会在你的注意中让你感觉到,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奇 妙的事? 有时候,你感觉到别人的痛苦,你就不会再让别人痛苦。有时候,你感觉 到别人的悲伤,你就觉得自己不再悲伤。 顾红燕伸手摸了摸林娜的额头,说,妹妹,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看你呀,怎么 现在像极了大观园里的林妹妹了! 林娜摇摇头,说,我没怎么,我只是好久没见着 你了,心里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说。 是吗? 顾红燕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问,那你给我说说看,是不是看上谁了? 林 娜脸一红,说,燕燕姐你别乱说! 那就是被谁看上了。 林娜急得跺了跺脚,她说,燕燕姐,你别打我的岔行吗? 我都忘了我说到哪儿 了。 你说到悲伤。顾红燕打了个哈欠,说。 对。林娜停住手,想了想,问,你见到过别人的悲伤吗? 顾红燕摇摇头。 那你见到过一个悲伤的人跟在你后面的样子吗? 顾红燕忙“嗯”了一声。 那好吧。王副行长终于长舒一口气,又问,在哪儿? 酒店。我们去过的那个酒 店。咱们先吃饭,吃完饭,然后…… 你别说了,我来就行了! 王副行长压下了电话。 顾红燕立刻笑了起来。那是一种从心里朝外绽放开来的笑,那是一种止都止不 住的笑,如释重负。是的是的是的,如释重负! 顾红燕如释重负地想,只要王副行 长能够如愿以偿地在卫生间里畅快地撒着尿,畅快地哼着歌,最后,畅快地爬上来, 压住她,她就可以如释重负了。房子! 那本来就是我的房子! 红叶小区! 那本来就 是我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卖? 我为什么要那么慌张? 钟秀明你就是不管不顾我了再 不贷款给萧玉文了又怎么样? 萧玉文你就是得不到贷款了你就是永远都不承认你是 我的男朋友了又怎么样? 那房产证上本来就写着我的名字! 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饭 是在酒店三楼的西餐厅里吃的。那是一顿索然无味的饭。吃了些什么,到底是怎样 把一个单面煎的蛋放进嘴里、把一块牛扒撕分了的,他们都顾不上了。只有影影绰 绰的人和影影绰绰的音乐陪衬着他们影影绰绰的心跳。王副行长像一个情窦初开的 大男孩,吃一口,用牙齿狠狠磨一磨餐叉,朝顾红燕狠狠地笑一笑。吃一口,用舌 头狠狠地舔一舔餐刀,又朝顾红燕笑一笑。吃到一半的时候,顾红燕再也吃不下去, 丢了汤勺,用餐巾一抹嘴,说,走吧,上楼,我已经订好了房间。 王副行长正朝嘴里狠狠塞一块牛肉,一听见这话,笑得让那块牛肉停在了他的 舌苔上。 一切都按照顾红燕设想的进行着。等电梯的时候,顾红燕朝酒店的大堂看了一 眼,大堂正在装修,搭满了脚手架和响满了“呼呼砰砰’’的声音,这是惟一的美 中不足,进电梯的时候,王副行长在她的腰上轻轻推了一把,她便轻轻这样想。她 的这个念头还没有消失,电梯便升了起来,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下身一热,她 突然感到腹部的一股热流已经朝她的两腿间冲了出来,接着,她的脸就跟着红了一 半。 她就这样一半红一半白地想,我的天! 怎么来月经了! 我的天! 它怎么这个时 候提前来了! 我的天! 它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我的天哪! 它是来要我的命哪! 这一 回,房间在二十七层,顾红燕特意比原来的订得高了一层。可就是这一层,这时, 仿佛已经让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来到房间门口,顾红燕怎么也迈不动腿了。 开呀! 王副行长说。 门一开,王副行长推着顾红燕走了进去,听见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响过,便 紧紧抱住了她。脱呀! 王副行长边亲边腾出嘴来说。 顾红燕使劲推了推他,说,不行,不行了。 怎么又不行了? 王副行长边问边把顾红燕扔在了床上。你是不是又反悔了,你 是不是又想跟我来那一套? 不是! 顾红燕喘着气,说,真的不是! 那赶快脱呀! 乇 副行长想了想,笑了笑,问,你是不是等我来帮你呀? 不是。真不凑巧,我是来, 我是来,我是来月经了! 顾红燕觉得自己快没有力气了。 你说什么? 于副行长狐疑地停住了手,拿顾红燕四下打量了一阵,说,你怎么 那么多事? 是不是又在骗我? 不是! 真的不是! 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提前来了! 顾 红燕闭着眼睛,脸红红的,一喘气,就让王副行长受不了。 我不管! 王副行长说,就算是真的,我也不管。 王副行长说完,俯身扑上去,抱着顾红燕在床上滚。 顾红燕一翻身坐在了王副行长的身上,说,你慢点,我问你,你真的不管? 王 副行长点点头,一把逮住了她的屁股,说,管什么管? 事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管? 顾红燕暗自咬咬牙,俯过身去,问,那么,今后,我告诉你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什 么意思? 王副行长的手使劲掐了她一把。 萧玉文是我男朋友,真的,是我的男朋友! 我不管! 乇副行长一伸手把顾红燕 拨得倒在一旁,压了上去。他说,我不管别人,我只管钟秀明,他是我的仇人你知 道吗? 王副行长在顾红燕的身上撒了欢地动腾开来。 他动一阵,就停下来,狠狠说一句,钟秀明是我的仇人! 再动一阵,又停下来, 狠狠地说,钟秀明是我的仇人! 你知道吗? 我不管! 很奇怪,顾红燕那时平静得就 像蹲缩在窗外的那片冰凉的月光,很奇怪,顾红燕那时根本就没有在心里骂过一声 钟秀明,甚至,顾红燕那时根本就没有想起钟秀明这个人来。她只是在王副行长动 得厉害时,张开嘴,哼一声,接着,便满眼满心都是叶小丫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