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镶了金边 西屏山南坳湖畔别墅。 柳薇躺在一楼客厅的大沙发里,落地灯柔和的光撒在她的脸上,她光彩照人。 茶几上摊着几份文件,邢之远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一一给柳薇讲解。 “这一份是验资报告,这一份是资产评估证书,这一份是资质证书,另外两份是 土地使用证和林权证。现在,只要你愿意担任董事长,我们马上就可以进行工商注册, 西屏山南坳林海湖畔度假村很快就可以正式运作。” “之远,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们做律师的,有规定,不准个人在外面开公司。” “这我知道。我想用你的名义进行工商注册,平时的经营全部由我来负责。” “不,之远,我不能担任这个董事长。你的这些钱,都是向董事会成员融资来的, 董事长理所当然应该在这些人中产生。” “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代表我。” 柳薇坚决地摇头说:“我不愿意放弃我的律师工作,更不能出任法人代表。这个 董事长,还是你自己担任吧。” “我自己目前不能担任。” “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现在经营的远生路桥,是我一砖一瓦积累起来的。但是,由于 我当初是挂靠在市建委的名下,现在的产权全部归建委领导下的一个集体所有。我每 年创造了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利润,可得到的报酬也就那么多。我当着这边的董事长兼 总经理,若是再去注册一家公司,必须还得挂靠在这边,不然,我就会犯法。可如果 还是这种产权不明的公司,我还有必要做吗?” “之远,你辞职出来自己干,不行吗?” “最终的结局肯定是这样,但现在还不行。” “怎么不行啊?” “你想想,我要是现在辞职,就意味着前面的奋斗全部打了水漂。这些年我一直 勤勤恳恳创业,老老实实做人,没有往自己的口袋里捞过一分钱的好处。我两手空空, 出去又得一分钱一分钱地从头做起,这有多艰难?再说我也不是那个年龄了啊!这个 过程我走过,我太清楚了。记得当年我刚干这个公司时,有一次到上海进原料,为了 省住宿费,溜进火车站过夜。半夜时,被车站治安人员赶了出来。天正下着大雨,我 实在没有地方去,只好躲进厕所,待了半夜。如今只有体力而没有一定的知识和方方 面面的关系就更别想拼出来了!” 柳薇苦笑一下说:“看着现在如此风光的邢总,谁会想到有那么凄惨的夜晚?” “现在,如果一切从头再来,别的不说,就这身体肯定吃不消,我毕竟是四十多 岁的人了。所以,我一直想能有一条变通的捷径,利用我创造的挂靠在建委的远生路 桥,来做属于我自己的事情。” “于是,你就想到要成立西屏山南坳林海湖畔度假村?” “是的。这个项目我已经看好好几年了。虽然当初我知道我一时还无法经营,但 我知道这将来一定是一个黄金项目,就与他们签了合同,首付了25年的开发费。从那 时候起,我就一直想找一个能代表我的人,和我来共同经营这个项目。现在,你来了, 而且,你又是如此铭心刻骨地喜欢这里,你当董事长是最适合的。” 柳薇问:“你这笔资金从哪里来的?” “是公司的,所以现在这片山场的经营权也是公司的。若是我们的公司注册下来 了,就把经营权收买过来。” “资金呢?” “一是用土地使用证和林权证贷款;二是以远生路桥做担保,融资。” “方案倒是挺好。不过,之远,我虽然喜欢这里,铭心刻骨地喜欢,但是,我对 经营开发还是没有兴趣。” “真是奇怪,现在那么多人都想发财,你怎么把到手的财富往外推呢?” 柳薇奇怪地看着邢之远说:“谁说我不想发财?我也知道有了钱可以做许多自己 喜欢做的事,可以帮助许多应该得到帮助的人,也可以回报曾经给我帮助的人,更可 以让钱变得比钱本身更有意义。当然,我也渴望能在一座风景优美的别墅里享受生活 享受爱情啊。不过,我这人太感性,还是不太适合在商海斡旋呀!再说,你刚才说的 方案,也有违规操作的地方。我奉劝你,还是把南坳林海度假村做成远生路桥的子公 司来经营吧。我们可以把手上的钱拿来入股。这样,经营好了,回报照样很高。更主 要的,这样踏实。”她把邢之远拉到自己坐的沙发上,让他俯在她身上,吻他。“之 远,我苦苦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我只想你能够平安。” 邢之远感动地叫了一声:“小薇……” 秦令和温柔很快就结婚了,但他们没有举行婚礼。 对此,秦令解释说,这都是温柔的主意,儿女成家立业是对父母最大的慰藉,再 说了,婚也不是结给别人看的,所以他们决定回一趟青坞老家,顺道再去趟皖南,也 就算是蜜月旅行了。 那天秦令特意到天诚律师事务所找柳薇,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 那个阳光慵懒的下午,柳薇和秦令坐在楼下的小咖啡店里。柳薇看着眼前这个男 人,这个曾经和自己相伴成长的男人,如今也将为人夫,为人父了。柳薇有些不敢相 信,明明邻村的戏刚刚才歇了锣鼓,明明两个人才在月光下的河道上划船回来,明明 秦家阿妈的桂花酱还香犹在口,明明大黄猫还咬着奶奶的裤脚在码头上等着自己…… 怎么就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呢?那十几年的光阴都去了哪里呢? 柳薇想着,眼角就渐渐湿了。 秦令都看在眼里,拿起桌上的纸巾,递给柳薇。 柳薇笑自己:“我守着温柔吧,就跟自己妹妹要出嫁似的;我这守着你吧,又像 是自己弟弟要娶媳妇似的,都不知道心疼谁好了。我要跟你说不许欺负温柔吧,又还 想跟温柔说不能欺负你……哎,你看这事儿。” 秦令想想也笑,不过那笑很快沉默下来:“薇薇姐,我说真话,也是我今后再不 会说的话。从头到尾,我来北都,只是因为你。但是温柔……温柔她的确是我生命中 的奇迹,她给了我她能够给我的一切,就像我给你的。” “秦令!” 秦令一脸的笑,故意的,坏坏的。他举起双手,告饶一样:“我说完了。我以后 再不会说了,怕也没机会说了。人生无常啊!嘿!瞧我说什么呢!你放心,我会全心 全意照顾温柔的,我发誓。” 秦令和温柔来到歙县棠樾,在导游的带领下去看那些古民居和牌坊群。 导游小姐的导游词似乎是多少年前就烂熟于胸了,没有什么感情色彩。不过,那 些古民居却让温柔产生了强烈的震撼。那些高大的马头墙,精美的石雕、砖雕和木雕, 那一条条幽深而又洁净的小巷,都令温柔流连忘返。 直到夕阳西下时分,他们才来到棠樾牌坊群。 夕阳把一座座牌坊的身影拉得老长,它们在原野上流连着,在温柔眼里,它们像 是从历史深处伸出的一条锁链。 “……高大厚实的马头墙,毕竟隔断了老房子与外部世界的联系。”这是导游小 姐的声音。 “年纪轻轻的少妇,丈夫长年外出经商,‘寂寂重门深院锁’,落寞的徽州妇女, 清夜孤眠,每当夜幕降临,窗迎冷月,灯摇残照,一种孤寂之感油然而生。面对空荡 荡的深宅大院,她们有的靠解脱铜制的九连环聊以消愁解闷;有的则将一把铜钱抛在 地上,然后再一个个捡起来,再把它们撒开,再一个个拾起……如此往复,直到累得 筋疲力竭,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直到青春少妇熬白了乌黑的秀发。直至今日,徽州 大地上依然矗立着许多错落有致的大小贞节牌坊,历经数百年的凄风苦雨,似乎仍然 在无声地诉说着很久以前思妇的寂寞与辛酸。” 说到这儿,导游小姐漫不经心地一指那一连七座牌坊,说:“你们可以去找一找, 这里面就有两座贞节牌坊。” 温柔上前,很快找到鲍文龄妻节孝坊和鲍文渊继妻节孝坊。 鲍文龄妻节孝坊建于乾隆四十一年,为四柱冲天式,石坊坊额上写着“矢贞全孝” 和“立节完孤”。它是为了表彰鲍文龄之妻汪氏25岁守节,一直到45岁卒年为止。 鲍文渊继妻节孝坊建于乾隆五十二年,也是四柱冲天式,坊额上刻有“节劲三冬” 和“脉存一线”等字样。这是为了表彰鲍文渊继妻吴氏事病姑尽礼,守节至60而建。 “天呐,守寡守20年就已经够受了,竟然还有守30年的,且是老公的继妻,这人 怎么这么傻呀?” 秦令笑着说:“傻?人家傻到后来能够立牌坊,能流芳千古!” “这些青石,背的年数越多,压抑得越沉重。我就不明白,男人死了,可以娶继 妻,女人为什么就得活活守着?做女人,还是要活在当代,‘与其在崖头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舒婷太伟大了!” 秦令说:“你这话我不太赞成。谁能否认,那些背负着青石的女子毕生忠于的不 是爱和情?当然,今天的女人可能觉得背负青石太累,‘与其在崖头展览千年,不如 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快餐式爱情有时候是能令女人销魂,但谁也不能否认,‘矗 立崖头千年’毕竟也是一种人生大境。” 想了想,秦令又接下去说:“其实,再开放的男人,敬重的都是感情专一的女人。 别看 有些男人天天说喜欢女人开放,那都是对别人老婆说的,对自己的老婆,没有一 个是希望开放的。” “这就是臭男人!”温柔捶了秦令一拳,“真应该把这些牌坊压在你们身上。” 邢之远回到家里,他打算和隋锦绣摊牌,尽快办理离婚手续。 隋锦绣说:“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说要离了?” “这些年,难道你真感觉不到,我是在一种郁闷的状态下生活?” “刚开始我是感觉到了。不过,后来我觉得你就很开心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通过你哥哥赚了钱?” “不,我觉得我那么地爱你,你即使是一块石头,也该被融化的。”隋锦绣的眼 泪涌了出来。 “你不要掉眼泪了,我们不说这些好吗?” “之远,你跟我说实话,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啦?” “没有。你别瞎猜。” “之远,你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你肯定在外面有人了。” “我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 “之远,你要是真铁了心要离,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 离。她是谁,你跟我说清楚,我想我会成全你们的。” 邢之远觉得不能再回避了,晚不如早。 “唉!我也不想瞒你。有些事情我们也许永远无法沟通。我的确遇到了我所爱的 人。不过,不是最近,是十几年前了。” 五 第二天,隋锦绣来到天诚律师事务所,走进柳薇办公室。 “请问,你是柳薇律师吗?”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给我代理一个案子。” “你叫什么名字?代理什么案子?” “我叫锦绣。我想起诉我丈夫。” “为什么要起诉你丈夫?” “我丈夫在外面弄了一个非职业的二奶?” 柳薇奇怪地看了隋锦绣一眼:“什么叫非职业的二奶?” “就是那些一边上班,一边做二奶的女人。” 柳薇有些警觉起来,问:“你为什么要我代理呢?” “因为你案子办得好。”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邢之远。” “你……”柳薇惊讶地站起来。 隋锦绣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她,用手在桌上示意一下:“柳律师,请坐下。我有话 说。” 柳薇坐下来,陪着小心说:“大姐,你要怎么样?” “我不要怎么样,我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就怕我不知道。” “你绝对知道,就怕你不愿意回答。” “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尽力回答。” 隋锦绣把脸靠近柳薇,压低声音说:“你在床上,是怎么能让邢之远那么快活的?” “大姐,你……”柳薇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隋锦绣挺直身子,阴阳怪气地说:“你要回答我,我需要你的经验。不然,我的 丈夫就要被你夺去了。” “大姐,我们出去,找一个地方谈好吗?”柳薇镇定下来。 “就这地方很好,声音要是说大点儿,你的宝贵经验你们所的领导和同事都能够 得到。” “大姐,”柳薇提高了声音,“你真想得到这个经验吗?” “真的,我太想得到了。” “那好,我现在就给之远打电话。我们是如何相爱的,尽情地展示给你好吗?” “你……”隋锦绣气得跳起来。 “你对我有什么评价,我想不太重要!你喜欢怎么着,我就陪你怎么着!”说完, 柳薇背起包,飞快出门。 隋锦绣追出来:“站住!柳律师,你站住!我真的有话对你说。” 柳薇在楼门口停住,隋锦绣上来,一下跪在柳薇面前,“柳律师,我求你了,你 把之远还给我吧。你还年轻,天下男人多着呢?” 柳薇上前拉起她:“大姐,你要是愿意听,我们出去谈,好不好?” “不好我又能怎么办呢?”隋锦绣瞪了柳薇一眼,一低头,又哭了。 远生大厦27层楼上。柳薇和邢之远一同坐在客厅里。 柳薇说:“之远,大姐今天去找我了。” 邢之远愣了一下:“大姐,哪个大姐?” 柳薇靠到他怀里:“就是隋锦绣大姐。” “是吗?”邢之远一个激灵,“那你们俩有没有……” “没有。我看她挺可怜的。她是那种善良的女人,想使坏,最后又使不出来。唉! 什么时候我居然开始伤害他人了?!” 邢之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之远,你还是不要离婚吧。” “这是她要你跟我说的?” “是的。我答应她了,说劝你不要离婚的。我只要有你这个人就行,不在于形式。” “这不行。爱不能分心更不能分享。不管是形式还是内容,我都应该属于你!我 是个男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望着一脸坚定的爱人,柳薇感动得心里流泪,确信自己没有错爱。 “之远,我已经有了。” 邢之远惊讶地问:“什么时候?” “有两个月了。” “这样啊,那我就更要抓紧时间了。”邢之远把头贴在柳薇的腹上,想听到什么。 “还早呢。”柳薇把邢之远的头抱在怀中,“大姐说了,只要你不提离婚,她就 不过问我们。大家都相安无事,也挺好。记得我去年到泸沽湖旅游,那里的摩梭族人 家至今还实行走婚,其实也很好。” 柳薇也说不清为何要这样说。 “什么是走婚呀?” “简单地说就是母系氏族社会的一种形式。一个家庭中只有母亲,没有父亲。男 人们成年以后,晚上都要到自己爱的女人家过夜,天亮以后再回来。这种形式的婚姻, 在大都市当然不行,但在泸沽湖畔一直延续着,那里的人们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 我觉得,一切婚姻的实质都应该是爱,没有爱,光有形式亦是徒劳;有了爱,有没有 形式无关紧要,因为有实质。实质胜过一切形式。” 邢之远说:“这些东西我们不要去探讨。我们毕竟不是生活在泸沽湖畔,我们的 孩子将来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我想没关系,社会越进步,就会越宽容;人类越文明,就会越理解。人类祖先 开始在这个地球上生存时,是没有婚姻形式的……” “薇,难怪人家说你不像律师呢!你可真是一个大性情的人啊!” 七 妊娠反应强烈,温柔出现了间歇性的视神经压迫性失明。秦令带她去医院,医生 也不能肯定这一情况是否会在分娩后得到恢复。温柔不能去报社上班了,秦令却因为 和云岭市建委那批进口花岗岩纠纷的事情,整天奔忙,不能够陪她。 邢之远陪同秦令去了云岭市,柳薇一个人呆在远生大厦,觉得很无聊。电话中, 她知道温柔的眼睛看不见了,索性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到温柔的新家里陪伴她。 温柔说:“薇薇姐,我想去看画展。” 柳薇问:“什么画展?” “一个月前,我们报上就登出来了,说美术馆要举办法国著名画家利兹的画展。 以前,我在《美术》杂志上看过几幅他的画。其中,有一幅名为《断桥》的,直撞击 我的心。举办者向记者介绍情况时,说那幅《断桥》也在这次画展之中。我想去看一 下原作。” “可你的眼睛……” “没关系的,我能够看到。” 美术馆。柳薇和温柔在看画展。 站在利兹的《断桥》前,温柔说:“是这一幅。一定是这一幅。” 柳薇说:“是的。你看到了吗?” “我感觉到了。” 《断桥》是一幅大画。画面的主色调呈灰黑色,断裂的桥梁扭曲着,仿佛是在痛 苦地挣扎,又仿佛要悲愤地诉说。柳薇心中感到一种恐惧,是整个身心都要被无形的 压力碾碎的那种恐惧。画面在猛烈地冲击着她,她却立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去。 “薇薇姐,我感到画面上的断桥要向我压过来了。”温柔伸出双手,“我的眼睛, 薇薇姐,我的眼睛能够看到了。” 从美术馆把温柔送回家,柳薇回到远生大厦。 穿过大堂,柳薇来到电梯口,常浩然突然从电梯里出来,柳薇吓了一跳。她正要 急,常浩然说:“柳薇,柳叔叔生病了。刚才我已经把他送进医院了,特地来告诉你 一声。” 柳薇愣在那里,见常浩然已转身离去,她忙追上去。 “常浩然,你停一下。我爸爸在哪个医院?” “向阳医院。” 九 茶楼。一间小包厢。 邢之远和隋锦程坐在其中。 “之远,这些年来,锦绣爱你可是爱到骨子里了。想想你当初没有工作,到处流 浪的时候,你怎么不追求你的真爱呢?” 邢之远无言。 “做人要讲点良心。你现在有洋房别墅,有奔驰宝马,就嫌我妹妹老了,是不是?” “根本不是。奔驰宝马是公司的,至于你说的洋房别墅,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之远,老话没有错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有些事情,我找你 合作,你总是婉拒,让外面人觉得你是一个多么廉洁奉公的人。可是,背着我,你在 西屏山中为自己搞了一个项目,而且还修了别墅。告诉你,你第一天打出那二百多万, 我第二天就知道了。我从大学一毕业就在建委工作,光是这个主任就已经干了十多年, 建委系统的事情,谁也不要想在我眼里揉沙子。” 邢之远狡辩道:“这个项目还没有成熟,我是从企业策划秘密的角度考虑,才不 往外说的。而且,这个项目完全是在公司的系统内运作的,一切程序都是合理合法的。” “之远,在这些方面玩鬼子六,你还嫩了点。我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 因为你是我妹婿。” 隋锦程站起身:“今天我们就到这里。至于离婚不离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 过,我要劝你一句,玩女人没什么,但是千万别当真!这个话,锦绣知道是要骂死我 的。但是,我们两人之间,这也算是推心置腹吧?” 邢之远未置可否。 十 向阳医院。病房。 柳擎躺在病床上,老泪纵横。 “薇薇,爸爸没有病,爸爸是想你想的。那天你一出门,爸爸就后悔了。”柳擎 握住柳薇的手,“薇薇,我们回家吧。一起回家,好吗?” 第二天,柳薇办理了出院手续,和爸爸一起回到原来的家中。 沙发上,茶几上,还有爸爸卧室的床上,到处都是散放的报纸。柳薇要把它们收 起来,柳擎说:“这些报纸你别扔,我要保存。” “都是什么呀,爸爸?” “都是关于百安河大桥的。报纸上把大桥说得像天桥一样,看来,这个邢之远还 是一个有本领的人。你和他的事情,爸爸随你自己了。” 柳薇忙扑到柳擎的怀里:“爸爸,您同意了?” “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你总是那么执著。” “爸爸,之远已经在和他的妻子商量离婚了。我想,我们很快就会举行婚礼的。” 本来并不看重婚姻形式的柳薇,因为爸爸态度的改变,突然想到了婚礼。 没想到,柳擎却异常通达地说:“这些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爸爸老了,虽然希望 你能够按爸爸的想法来选择生活,但你要是真不愿意,爸爸也不能强求。当然,也不 应该强求。我现在最想的,是找一个特别清净的地方,平静地度过自己的晚年。” 听爸爸这么一说,柳薇突然想起了什么。 “爸爸,西屏山中南坳林海很好,里面全是天然森林,最清净了。” “你什么时候跑到那里去了?” 柳薇本想告诉爸爸邢之远在那里有一幢别墅的,却又担心爸爸不高兴,就改口说 :“不久前,那里发生一起林权纠纷,人家请我做代理。”她赶紧岔过话题问:“爸 爸,您对那里熟悉?” “我跟你说,我大学一毕业,就到那里去搞‘四清’,在那里待过半年多,对那 里的山山水水很熟悉的。那里还有一个温泉,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破坏。” “没有。”柳薇说,“不但温泉没有被破坏,里面的森林都没有被破坏。你要是 在那里找一片地,盖两间房子,再拉上一个篱笆小院,那真是棒极了!到时候,我会 常常去看你的。” “不知道现在去那里方便不方便。” “方便。尤其百安河大桥修好以后,从桥上过更加方便了。您要是想去,过两天, 我忙完就陪您去。” 柳擎说:“用不着,你忙你的。我说去就去了,一个人搭乘大巴,来去自由,说 不定,我还要在那里住两天呢。” “那也行。只要您高兴就行。” 柳薇好久都没这么轻松了。 晚上,邢之远家。 隋锦绣打来一盆温热的洗脚水,放在邢之远面前。邢之远奇怪地看着她:“这是 干什么?” “之远,我同意和你分手。如果要办手续,你哪一天打电话来都成。不过,今晚 我还是想给你洗一下脚。” “还是各人洗各人的吧。”邢之远冷冷地说。 “之远,让我最后再为你洗一次吧,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邢之远的心忍不住一颤,慢慢地脱下鞋袜,伸出脚去。 这几年,因为天天可以洗澡,邢之远已经很久没有泡过脚了。他把脚伸入水中, 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想到刚结婚时,隋锦绣常 常为他洗脚的那些日子。她为他洗脚,抠着他的脚心,时常逗得他发笑。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邢之远不语。 “我想一下子把你的脚扭断。” 邢之远仍不语。 “可是我不忍心,因为这样做虽然有可能让你走不出这个家门,但你的心照样飞 出去了。” “我的心本来就在外面流浪。”邢之远狠了狠心说。 “也许是我真不懂你吧。”隋锦绣点一下头。 当她端起洗脚水向卫生间走去时,忽然转过身来:“不过,我也想要你记住,生 活真的很平实,生活中的爱情也是一样。它们平实得就如同我手中的这盆洗脚水,有 点儿杂质,有点儿浑浊,甚至有点异味和脏物,可你不能不承认你洗脚时的感觉是温 馨的。” 邢之远的心又颤动了一下,可他却说:“把它倒掉吧。人生就是这样,有得就有 失,洗脚温馨,洗澡更温馨。” 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的隋锦绣回过身来,“哗”一下,把一盆洗脚水全泼在了邢 之远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