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看着世仁出门的背影,我忽然感慨良多,他的身躯好像矮了许多,如同背负了 太多的压力,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们的口角虽然不留情面,深深的伤害了对方, 但是又好像彼此惦记着。就从方才他听见我的声音,奋不顾身的冲进来一样,天知 道他躲在哪里,不愿见我的当然也是他,我知道,他还在乎我。 我真的不愿总是纠缠在这些你死我活的感情里面,可是又不由得你不想,就这 样一个大活人整天在你眼前飘,极少跟你说话,而且这个人是你曾经深爱的男人, 或者说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任谁都是无法泰然处之的。 童养媳何等机敏之人,自然看出了我们之间这几天来是在打冷战,表情一个比 一个绝然,动作一个更比一个冷酷,表演呢?给谁看啊?我不是江姐,他也不是许 子峰。何苦呢?尽管我时常在背地里讨厌燕熙的聪明多度,不过也不得不佩服她的 眼光。 “瞧瞧你们俩现在这个样子,我都替你们难受!”燕熙斜着眼睛看了我半天, 幽幽的说。 唉,我又何尝想这样呢。我不敢和燕熙对视,只是望向窗外,好像那天边即将 逝去的晚霞比她亲切一些。燕熙见我刚刚才见好的心情,又陷入沉默,自是不忍心 继续打击我,立即摆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向我许诺。 “得了,今天晚上姐们做东,请你搓一顿,叫上莎莎,咱来个不醉不归!” 我一听她要请客,顿时来了精神,故意装好人道: “哎,你可别说是我忽悠你啊!事先说好了,这可是你自愿的,不是我逼你啊!” 燕熙气的只咬牙,哪有这么无耻的人,唉,这年头,人心不古啊! 公司附近一家川菜馆。 莎莎似乎又消瘦了许多,似曾鲜嫩活泼的笑脸凸显得苍白无力,哪里还有一丝 活力,看着就让人心疼。可跟我和燕熙在一起,渐渐的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话也 多起来。 “你们也不来看我,我在那边都要闷死了,整天就跟个机器人一样。今天要不 是你们叫我出来,我现在还在加班呢。真羡慕你们,自由自在的。” 看她憔悴的样子,我也不免哀伤起来,心说我又能比你强了多少吗,谁又不是 在苦苦的挣扎,假如要是抱定了“不自由,毋宁死!”的心态,不知要从十二楼上 跳下去多少回了。 我们的落落寡欢直接导致了童养媳的批判,戳着我们的额头开始大谈人生。 “你,还有你,别一脸死气沉沉的。我们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开追悼会的, 搞那么悲壮干嘛?小李子不是说过吗,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人瓦上霜……”她 这都是什么学问啊,还号称是清华毕业的,也对,理工精英!文科差点情有可原。 说起喝酒,我和莎莎真不是燕熙的对手,之前还以为是喝葡萄酒,坐下一看才 知道是白酒,有心不喝,又怕燕熙翻脸。葡萄酒自然是贵的,白酒却很实在,既省 了银子又办了事,这也确实符合燕熙的作风。燕熙一发起酒杯,我和莎莎只象征性 的舔舔,落到燕熙的眼里就成了不给她面子。我心说你若是给我弄来葡萄酒或是饮 料什么的,我保证一饮而尽,绝对配合你。如今上了贼船,也只好随她了。在燕熙 的一再要求下,我和莎莎还是喝了一小口,立时感到辣意十足,夹了几口菜想压下 去,谁承想川菜更辣,我和莎莎顿时产生了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几杯酒下来,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不用照镜子,一准是红扑扑的了,再看燕熙 确实脸不变色心不跳,果然是有些才华,难怪在公司里屹立数年不倒。这时坐在我 旁边的莎莎却变成了苦瓜脸,皱着眉头讨价还价: “燕熙姐,今天晚上我可就是这最后一杯了,再多一口也不能喝了,你瞧我这 脸色都不对了。” 可不是吗,莎莎的小脸煞白煞白的,看着就揪心。可燕熙却不依不饶,正色道 : “你这脸色啊,没问题,凭我多年酒场的熏陶,我认为你没问题,最少还能喝 三杯!放心,姐都给你看着呢。我好不容易放回血,你可的放开喽,机不可失,失 了就不来了,以后再让我请客可就是猴年马月了!你就掂量着办吧。” 在燕熙的威逼利诱之下,莎莎彻底缴械。又是几杯下来,燕熙又开始广播她的 小道消息了。 “听说了没有,制单中心的秦露露疯了!” “疯了?什么时候疯的?”不知道莎莎是不是喝酒喝多了,好像很欣喜的样子, 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秦露露,哪个秦露露?喝了点酒,脑子都不太好使了。哦,想起来了,就是那 个和我们的死鬼主任有一腿的那个女孩,人嘛还是蛮漂亮的,怎么会疯了呢?燕熙 的消息我真有点怀疑。 “你别瞎说,那天我看见她还好好的呢。” “哪天啊?” “好像有半个月了吧。” “还是的呀,你的消息太陈旧了,明显跟不上形势啊,怪不得中央不重视你, 这都是有原因的。”燕熙有些不屑。 这都哪跟哪啊!“别贫了,快说,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今天上午的事。” “啊?”我和莎莎异口同声表示了惊讶。 “据我安插在制单中心的耳目说,今天上午秦露露表现的很不正常,精神恍惚, 干活还出了不少错,跟她们主任结结实实的吵了一架,把她们主任的嘴都气歪了。 这还得了,要造反啊这是。一个电话就给告到贾副总那里去了,据我安插在贾副总 身边的眼线汇报,开始贾副总还是在跟她心平气和的谈心,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把 贾副总气的勃然大怒,声称要开除她。秦露露呢更绝了,竟然当场就把衣服脱光了, 哎呀,然后……先不说了,喝酒!” 我和莎莎听的正入神呢,这个天杀的童养媳竟然卖起了关子,我们上去就去拧 她,她受不住才嘻嘻哈哈的又开始讲。 “哎,刚才说到哪了?” 童养媳见我和莎莎一脸的愤怒,终究不敢再问了。 “哦,对了,说到秦露露把自己的衣服脱光了,这也太便宜贾正景了吧!你们 可不知道,这也是个老色棍了。可怜小秦妹妹还没出阁呢,这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真愁死了!” 童养媳说完摇着脑袋开始夹菜,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填,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我 和莎莎面面相觑,又静静的看着燕熙吃东西。莎莎忍不住问道: “完了?” “完了。”燕熙恍若隔世的表情。 玩我们,我和莎莎又开始上去掐她,燕熙终于又求饶了。 “还有、还有、还有……. ” 我们三人闹得嘻嘻哈哈的,引得左右的食客纷纷往这里瞅,好像也想知道美女 最终的结果似的。燕熙稳定了一下情绪后说: “你们不想想,她这是什么行为啊?泼妇啊!可她还没结婚啊,怎么会做出这 种事情呢?” 她的话隐隐刺痛了我,我就干过这种事,难道也是泼妇吗,心中颇不以为然。 “只能有一种解释:秦露露疯了!贾副总虽然是饱了眼福,可毕竟没见过这种 阵势,竟然吓得抱头鼠窜,我说的可能有点夸张了……” “不夸张!” 燕熙的话还没说完,我们身后忽然传过来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把我们吓了一 跳。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听过。顿时,只见燕熙的脸惨白惨白的, 一副绝望的表情,想笑又笑不出来,艰难的站起身来,吃力的说道: “贾、贾总……” 什么?贾总!不对,应该是贾副总,我能听出来燕熙有讨好贾副总的意思,这 丫头片子故意把“副”字去了,可问题是现在你就算是叫他贾大爷也白扯了。 我和莎莎也惊讶的转过身去一看,我们分公司贾副总就赫然坐在我们身后的一 桌上,身边还有几位男士和女士,显然是坐了一段时间了,那我们说的话他肯定一 字不漏的全听去了。幸好我只是好奇,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燕熙啊,你可 惨了! 不用我说,那么聪明伶俐的燕熙自然是知道的,只见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 份难受劲别提了。我真替她捏了一把汗,可又救不了她,唯有静静的等待事情的发 展了。 好像贾副总并没有把我们的话放在心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平静的说了 一句: “吃你们呢。” 我们哪里还有脸吃饭啊,还是莎莎机灵,忙说“饱了,饱了”,便急忙催着我 拉着燕熙逃跑了。我们还没出门,就听见贾副总那一桌爆发出阵阵笑声。不用仔细 听我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们敬爱的贾副总该有多尴尬啊。 出得门来,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喊: “站住,站住!” 天啊,竟然追上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还不依不饶的。我们扭头一看,原来 是川菜馆的女服务员。 “你们还没结账呢?” 晕!燕熙没有反应,我知道她已经彻底傻掉了,唉,还是我付吧。我掏出两张 就塞给她,连找零都免了。 清凉的晚风游荡在我们身边,街道两旁的霓虹灯此起彼伏、交相辉映,我们三 人挽着胳膊静静的走着。我和莎莎一路上想笑又不敢笑,生怕再一次刺激了燕熙。 只是陪她散散步,兴许她的心情会好点。良久,燕熙终于想通了,说了一句: “哎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和莎莎也终于忍耐不住大笑起来,直到笑得肚子疼,蹲在地上还在笑。 “这回我可糗大了,你们快帮我想想,我都说什么了?” “你说他是个老色棍!” “你说人家饱了眼福!” “你还说人家没见过这阵势!” “你还说人家抱头……” “行了,别说了!还不是都怪你们!我不想说,你们还非要听!怎么样,闯祸 了吧!” “切,你还倒打一耙,我们又没让你编排人家!”莎莎这时也变成了伶牙俐齿。 “哎呀,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这可怎么办啊?他要是打击报复我可就全玩完 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还没升起来就陨落了,我不甘心!” 燕熙一路上都自言自语的嘟囔:他怎么会去那里吃饭呢?我为什么没发现他呢? 我闲着没事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干什么?……. 看来不但是秦露露疯了,我看燕熙也要疯了。看她痛恨自己的样子,我们也无 可奈何。不过饭钱可是我结的,这个帐可得算清楚,毕竟她做东嘛。燕熙太狡猾了, 借着失魂落魄的引子就想赖账,没那么便宜。等她恢复清醒了,我一定要跟她算一 算,可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了。 临近大会的三天,我和世仁仍旧在打冷战,可毕竟工作还是要干,临场的情绪 还是要调动起来,串词的时候一定要是笑得比花还要好看,这与我内心的感受对比 过于强烈了,这对我来说很要命。 好像世仁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忘词的频率开始增加,表情也过于僵硬,这怎么 可以呢。 死鬼专门挑了一上午的时间看我们的排练,才听了一半就粗暴的打断了我们: “停停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没主持过晨会吗?现在连主持晨会的水 平都不如,你们就想让台下一千多号人看这个,不想干了是不是?尤其是小廖,你 以前的精气神都哪去了?没精打采的,没吃饭啊?热情!热情!热情!干巴巴的, 死人啊!” 他一骂世仁死人,我不高兴了,跌着脸反击道: “有事说事,别骂人!” “嗬,这个时候了你还袒护他,好好好,嘛也别说了,后天就开始了,今天下 午必须排好,这是死命令!下了班先别走,我过来看你们最后一遍,要是还不行, 换人!” 死鬼说完摔上门就走了,会议室里就留下我们两个人。气氛压抑的我喘不过气 来,我在台下第一排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托着下巴望着墙壁上的白板出神。 我想起了上学的时候,我总是坐在第一排听课,好像在每个学校里都有一个不 成文的潜规则,学习好的学生总会坐得离讲台比较近一些。不知道是老师的刻意安 排,我总是坐在老师讲桌对面的那张课桌上,有时老师讲的比较兴奋了,就会走下 台来,无意识地站在我这张课桌上大讲特讲。 我就坐在他们鼻子下面,不仅要忍受横飞的唾沫落在脸上,连他们的声音我都 感觉如同滚雷。老师其实是很用心的,他们在讲课时恨不得将自己脑子里的知识直 接挖出来给我们看。 想着我上学的样子,我又瞥了一眼世仁的背影。 他站在窗边,遥望着窗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拿火机点了,深深地吸了 一口,等了好一会,才又从他的口里和鼻子里喷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他没吐两口,我灵敏的嗅觉就可开始报警了。一闻到烟味,我就开始咳嗽起来, 眼睛呛得直流眼泪。看来他吸烟已经形成习惯了,我到底管事不管呢?我站起身来 走到他身边,伸出手从他嘴边夺下了那根香烟,在地板上掐了,正经劝他说: “少抽点吧,对嗓子不好。” 世仁没有拒绝我的好意,只是长叹一声,语气之间顿时显得自甘堕落的表情。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