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肆虐 这间餐厅她在此之前也曾来过两次,都是唐笠安带她来的。她知道唐笠安是个 很长情的人,至今腕上还带着她送的那只钻表。她也有一只,不过是女款。 唐笠安察觉到她盯着自己腕表发直的视线,虚掩着唇轻咳了声。“戴习惯了, 就懒得换了。” 游月茹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笑笑没说话。唐笠安一向是少言的人,他喜 欢安静,所以直到他们从餐厅出来,他把车子开到一片海滩,游月茹才开口。 “我不是来玩的,我是被人绑了来的,现在逃出来了,身无分文,你要收留我 吗?” 唐笠安倚在车头双手插在裤兜,叼着根烟,嘴角微微的翘着,成熟男人独有的 魅力笑容,十分好看,但她总觉得那里面少了些东西。 这个女人逆风站立捂着长发,而裙摆被海风吹得高高的扬起,一双长腿若隐若 现的诱人视线。他当然知道即便她说的是真的,只需她一个电话,这从来都不是问 题。 “除了收留你,还能怎么帮你?” 游月茹眨眨眼睛,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下去。只拿了他的手机到一边 去打电话,唐笠安目光随着她,眸里无波无澜。他掐了烟向她走过去,刚要伸出的 手在她忽然回身之际又悄悄放回去。 不想却被她看见,细细的眉一扬。“要偷袭我么?下次早点下手。” 他笑,“还有下次?” 她也笑,“如果是你,就有。” 画外之音他又怎会听不懂。唐笠安的微笑缓缓敛起,抬手,却只碰触她的发, 那柔软的发丝在他指上卷啊卷啊的。这是他们还在一起时,他的小习惯。 曾经他就是这样卷着她的发说了这些话,语气神情漠然的令她在夏夜中都觉得 冷。 「习惯而已,什么都不代表。是和任何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都会养成的东西。」 他说的每个字,仍然历历在目。可当时她全然不像此时这般冷静。记忆的风吹 过两个人的心尖,他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月茹,我们说好的,你没忘了吧?” 没忘了什么? 没忘了那些她为爱他所做的疯狂事?没忘了他温润之下的残酷? 游月茹扬唇,那笑容真假难辨。“我又不是小姑娘了,再做不来那些冲动的事 了,你别乱想,我又不会再难为你。” 她想,疯狂,一辈子一次,足以。 这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唐笠安眸色清冷,而里面却暗含让人参不透的深谙。 他的别墅前有一块很大很大的草坪,上面每一株花草都是他精心栽培的。他会 在那些花儿盛开怒放之时亲手扼断它们根茎,甚至连根拔起,然后……再重新埋下 新的种子,等待新芽萌发。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有着略带残忍的平静。这样的唐笠安是最吸引她也让 她最恨的。 看着客厅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沙发上罩的白单,游月茹不免疑惑。“你要搬 家了?” 唐笠安递她一瓶矿泉水。“这儿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 他亲自给她换了一张新床单,坐在床沿拍拍床垫。“这房子刚刚转手给了一个 朋友,我已经不在这住了。” “……” “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奥兰多,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他关门出去,偌大的主卧只剩她一人。 怪不得他身上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怪不得她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他来。游月茹 手指拨弄落地灯的开关,在梳妆台的镜中看自己忽明忽暗的脸。 “你不会还没死心吧?” 说完她兀自笑了。躺在这张她并不算陌生的床上,她觉得自己好像那些花儿, 曾经在这里毫无保留释放自己的美丽与执着。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却很快入睡,半夜醒来,翻来覆去全无睡意,越来越清醒。 那些被封锁的记忆在夜深人静撞着那道门,企图搅乱她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她披 着衣服来到那片草坪,蹲下去细抚绿油油的叶子。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是唐笠安。他坐在她身后的木椅上,以目光描摹她的轮 廓。 “既然已经不在这里了,为什么没换号码?”她终是忍不住问出来,回答她的 却只有一片虫鸣。很久,久到她以为他根本不曾出现过,才听到他把玩打火机的声 音,还有他在这样的夜里分外清冷的嗓音。 “我要复婚了,月茹,下个月十五号,婚礼回国举行,在T 市。” “……” “这个时候我应该在飞机上,而不是在这里。” 游月茹转过身来,目光晦暗不明,一言不发与他同坐在椅上。他原本一只手臂 搭在椅背上,此刻好像拥着她在怀里。他仰头看无星的夜空默默抽着烟,也不看她。 却被她蓦地拔掉唇间衔着的烟。 “为什么告诉我?”她狠狠的吸了几口,那姿态像极了老烟鬼,却在举手投足 间散发诱人风情。 似乎听到他轻轻的笑了下,“让你从别人嘴里得知这个消息,你会恨我一辈子 的。” 游月茹不屑,“我才不会。” “你会。” “我不会!” 他不再说话,仍是嘴角带笑,浅浅淡淡的笑。她有些恼,有些裸身于人前的尴 尬无助。头轻轻一歪,搭在他肩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就祝福我。” “好,祝福你,永远得不到幸福。” 他不由得笑出声,他果然是了解她的。那只手已经先于思想,习惯性摸上她的 头,那么一揉,轻易揉碎了她的心。“坏丫头……” 似曾相识的动作,那些东西终于冲破闸门,一股脑涌入她心里脆弱的那一方积 满尘埃的角落。她忽地翻身跨坐到他腿间,他不看她,她便双手托着他的头强迫他 看。她性格里一向有倔强固执的东西。可为谁固守的感情,谁又会真的稀罕。 “我二十二了,唐笠安。”她已经不小了,或许从他说要离开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已经开始苍老。 “我知道,我记得。” 他是个看上去很温柔善良的男人。而她比谁都清楚那些表象之下,他有多狠心 绝情。 那年她也是这样跳上他的腿,一脸娇羞的红晕,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期待。“我 今天十八岁了,唐笠安!” 他也是这样回答,眼角眉梢都是她最爱的温暖笑意。“我知道,我记得你的年 龄。” 她的成人礼在当晚,由他亲自完成。那是她一直的愿望。他是成熟而技巧娴熟 的男人,她是青涩却大胆的女孩。他再小心也还是让她疼了,他说过会儿就会好。 骗人。他不知道,她一直疼,疼到现在。 此刻她想问他,是否她的一切,他都会记得。并且一直记下去。哪怕他要与之 生活一生的女人不是她。 一生……多么美好而残忍的两个字。是她心里最不能被触及的东西。 唐笠安的指腹有些凉,在她脸上轻拭。“不要哭。” 哭? 她吓着了般忙去抹自己的脸,既而蹙眉。“我哪有哭!” 是没有,可她分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要我拿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样子么?” 他作势起身,游月茹倏地紧紧搂住他的颈子,埋首在他颈窝,给自己的“不应 该”找了一个看似妥当的借口。“这是给你祝福的拥抱。” “祝我幸福的?”他恢复先前的姿势,双手几乎就要去反抱她,又生生止住, 缓缓放回椅背。 “你说呢?”她贪恋的蹭蹭他,鼻腔内满是属于他的味道,像毒药一般侵染了 她所有感官。她用两年的时间努力戒掉他,如今轻易就被推翻了所有的努力。她有 些不甘心,这会是最后的一次贪恋。 “你……一定要这样吗?” “你可以阻止我,用你的权利。”身上的重量告诉他,她比以前还瘦了些。不 错,对于她的一切,他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清楚。他们做过很多应该做的、和不应该 做的事。 他们曾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她曾是他眼里唯一的女孩,是他一手调` 教出这个 令每个男人都向往拥有的尤物。她从纯真到惑人,全因他,只因他。 “唐笠安……你一定要这样吗?”她声音闷闷的,那是她将要哭的前兆。 “不要哭……”唐笠安以下颚轻轻摩挲她敏感的耳侧,那细微动作间太过熟悉 的放任宠溺,让她如何放弃。 “我已经为你离了一次婚,月茹,我们说好的,是不是?” 可你为她又结了一次婚……游月茹满腹委屈倒不出。“那你为什么不换号?” 她纠结着这个其实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的细节,只因她心里还存留一丝不应该存 留的希望,更或者是侥幸。 “我说过,你找我,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赶过去。”他承诺过的,会做到。而那 些他做不到的事,他永远不会向她开口。 那串没有生命的数字在无数个日夜,替它的主人安静的在远离她的某个地方, 等待。 可,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她不懂为什么,明明唐笠安是属于她的,为何一次一次离开她, 抛弃她。懂了又能怎样,他决定的事,除了她用权力干涉,再无他法。 “我不会再找你了,再也不会找你,你安心和你的女人过日子去。” 唐笠安莞尔,这话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你记着我等着你就是,去睡觉吧, 明天还有人来接你的。” 她咬咬唇,更加贴近他。“唐笠安,能不能给我……”她语意暧昧又刻意把话 停住,等他的反应。 “给你什么?”他懂,却装糊涂。 她抬起头,对上他清明的眸子。“晚安吻。” “多大了还要晚安吻?”他揶揄道,见她一瞬不瞬望着自己,里面伪装了太多 太多的情绪,仍倔强的维持沉静的表情。他喉咙发紧,缓缓低下头去。 轻吻落在她额头。他的唇并未立即离开她,眸子半垂的感受她肌肤的纹理和温 热,并鬼使神差的,逐渐往下游移。眉心,鼻梁,鼻尖…… 她以为他会吻她,结果他的吻仅止于此。睁开眼看他比夜深的双瞳,有专注, 却偏偏少了这夏夜的温度。 她回房后,唐笠安独自在外面坐了很久。深夜总会暗藏令人迷失与放纵的魔出 来肆虐,只是不知道今夜被迷惑的目标,是谁……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