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报应 月朗星稀,夜色撩人。 唐笠安披着睡袍立于自家院中。他的新婚夜,有些辗转难眠。下意识的抬腕看 时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左手腕。再仔细看,上面有一圈浅浅的印子,那是长期戴 表留下的痕迹。原来有表遮着不易察觉,此刻却觉得越发清晰。 似乎像是被烙上似地,带着烧灼的痛感。不强烈,隐隐的痛楚在这样的夜里被 无限扩大,最终将他包围。 “笠安,你怎么起来了?”郁小池睡眼朦胧站在他身后。唐笠安转过身晃晃手 中的杯子。“渴了,倒杯水。” 郁小池顺势依进在他身前,贴着他的胸膛打了个呵欠。“你是不是睡不着?” “也不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能告诉我么?” 唐笠安的手臂在她腰上紧了一下道。“在想应该怎么感谢你答应和我复婚。” 郁小池轻轻的笑,搂着他,闭着眼。“好好爱我,像以前一样。” “好。”他吻了吻她的发心。 郁小池把手伸进他睡袍里圈着他的腰。“笠安,我们再也别分开了,好吗?” 夏夜的院中,有沁人的花香。当真是花前月下,本应海誓山盟的不是吗?唐笠 安那双晶亮而深沉的瞳仁里倒影的却是飘然落下的点点花瓣。 花开无声,花落无情,日后碾作尘泥,惟有花香如故。那些被他连根拔起掐茎 断叶的妖娆植物,其实早已将灵魂移种深埋在他心里。偷偷汲取他不为人知的情愫 为肥料开出无形的花,散发不能挥去的惑人芬芳。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报应。 游月茹一连做了几天噩梦,然后失眠,精神状态奇差。总觉得多厚的粉都遮不 住黯淡的脸色和黑眼圈,化出的妆怎么都不满意,手一甩化妆刷砸到地板上,最后 挑了一只最夸张的太阳镜素颜出门。她专挑太子不会回老宅的日子去看辛婕。 “去你爷爷那屋了吗?”辛婕对着镜子整理这件游月茹专门为她在名家那定制 的旗袍,眉眼弯弯嗓音柔润甚是好听。 “去了。”游月茹帮她扣好身侧的盘扣,退后两步欣赏,啧啧称赞。 “谁相信你有太子那么大的儿子呢,出去说我们是姐妹都没人怀疑。” 辛婕无声的笑,双手卡在紧致的腰身,视线从镜中由头至脚将自己扫过一遍, 反应倒是很淡然。“远远不及当年了。” 游月茹攀着她的肩撑着下巴打趣。“我要是男人肯定要娶你这样的女人当老婆。” 辛婕一抬眼便看见镜子里的游月茹无神的双眸,回手拍拍她的脸。“在家吃晚 饭吧,那些你爱吃的东西厨房天天都备着呢,也不见你回来几次,我手艺都快丢了。” 柔柔的嗓音淡淡的馨香,温暖的手掌纤细的手指。这是辛婕。 她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太子和以柔的母亲。 游月茹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生母的样子,从小的印象里她的母亲就是辛婕。她父 亲有两儿两女,辛婕全部视如己出,从未偏心过谁怠慢过谁。太子虽不肯轻易听谁 的话,却也从未正面冲撞过她。皇甫澈只在一些极必要的场合称呼她母亲,他性子 清冷对谁都是那个样子,可对待辛婕的敬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他们谁都不懂,为什么父亲那样的人会娶到这样一个好女人。好到让人再怎样 都不忍伤害。辛婕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温暖,也不见她到底对几个儿女做了些什么感 天动地的事,总之四个人心中那心照不宣的柔软与善良的美好就叫做「辛婕」。 游月茹十岁开始就已经不常在家住,成年之后回家的时间更少。每次有他父亲 在,气氛都是剑拔弩张,可每每看见辛婕眼里的黯然,她能忍则忍,忍不住就避开。 她恨这个男人,但是辛婕爱他,辛婕也爱她。她成长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中,最为珍惜的不是唐笠安,而是辛婕。 所以看着辛婕用白皙的手执着菜刀切菜这样最平常的事时,她不禁开始幻想自 己为人母的样子。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是否也会是个合格的母亲。 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辛婕问她在想什么,她脱口而出一句“我想生个孩子。” 只是说完就自嘲的笑了。她从未想过结婚,又哪里去弄个孩子来。 晚上她多喝了几杯,辛婕不放心派了司机送她回去,被她半道就给打发了。车 子开出没有几百米她就后悔了……她刮了一辆车子,又撞到了路边的大树。 剧烈的碰撞声犹如在耳,她盯着有些变型的车前盖和缕缕白烟有些发傻。直到 对方的车子司机过来敲她的车窗,她才回神。 是她的责任,她一手用纸巾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道歉,可对方司机仍不依不饶。 雷恺在后座上长指扶着额角将这个女人的狼狈皆看在眼里,唇边不觉翘起。这 是,缘分啊…… 手机震动起来,游月茹看也不看的按掉,还没几秒钟又震起来,再按掉,再震 ……她暗自磨牙,接通。“哪位!” 好大的火气。 雷恺丝毫没被影响到。“需要帮忙吗?” 游月茹皱眉,这声音不算熟悉,却也不算太陌生。她记人的本领一流,很快想 起来。“雷恺?” “是我,你好像遇到麻烦了。” 游月茹多精明的人,立即抬头扫了下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她刮到的那辆车 里。她走过去,雷恺已率先从车里出来,手中还拿着与她连线的电话。 “怎么每次我们没有正常点的见面方式呢?” 游月茹迅速进入状态,从惊讶到尴尬,再到抱歉,又无助的捂着眼睛。“我真 不是故意的,你的损失我会负责。” 拿掉她额上浸满了血的纸巾,雷恺掏出一方手帕盖住她的伤口。“那你的伤就 由我来负责吧。” 走出诊室,夜色已经将这个城市全部笼罩,华灯初上的美景在她眼里虚虚实实。 伸出的手抓到的只是一片空无。 忽的手上一热,有人牵着她下了台阶,避开诊室往来匆匆的人流。 “醒酒了吗?”雷恺扶她坐到长椅上。游月茹想收回手,他却不轻不重的捏着 她的指,似在把玩。“幸亏只是皮外伤,要是真毁容了,可让我怎么负责的起?” 她微微偏头,长发垂下来。“我不知道应该跟你说抱歉,还是谢谢。你的车… …” “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你人没事就行。”他一手撑在椅背弯下身来,轻执 她尖尖的下巴抬起,视线在她脸上掠过。“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要耽误你的事,我打车回去就好。”两人离的太近,似乎再一寸就会吻上。 而她知道雷恺应该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可以一夜情,却不会随意和女人接吻,那 晚与她彻夜缠绵都从未碰过她的唇。 她看见雷恺轻笑了下,似乎在嘲笑她可笑的说辞。他要送她回家就是有意和她 发展下去,这不是正合她意,岂有拒绝的道理。 没多久司机已换了那辆她熟悉的世爵来,这回雷恺亲自驾车。 路灯投射进来,在他脸上洒下朦胧的光晕,他不笑时会自然而然散发一种凌厉, 而他弯起嘴角那份清雅中的慵懒又会让人觉得十分想靠近。他确实很吸引人,极品 范畴的男人。 如果倒回几年时光,那个不知人性淡薄残酷的游月茹定然会轻易被他迷住。而 如今这样一个男人,只是她一个目标而已。 怕她难受,雷恺细心的将车速保持在一个范围内。车子平稳得一点颠簸都感受 不到,令她有些昏昏欲睡。而她却真是睡过去了,醒来时车子早已停在她公寓前, 雷恺放低了椅背正枕着手臂透过天窗一瞬不瞬看夜空,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揉揉惺忪睡眼,不小心碰到额上的伤,捂着那儿闷声呼痛,频频蹙眉。那副 惹人垂怜又有些小倔强的样子看在雷恺眼里自成一派风情。移开她的手,“别动, 我看看。” “没事,别再碰着了,自己小心一点儿,留下疤就难嫁了。”他轻笑着打趣, 游月茹怔了下点点头下了车。“我睡了多久?怎么不叫醒我呢?” “还不到半小时,我没叫醒人的习惯,喜欢看人睡着的样子。”雷恺说着就自 后靠近撩着她的发,“尤其是女人安静熟睡的样子,让人非常想去……” 他的嗓音变得低沉,刻意在她颈侧似吻非吻的游弋,“做点既不弄醒她又会让 她感到舒服的坏事……” 游月茹等他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颓然的叹口气,雷恺比她之前的每个 接触过的男人都要难应付。他不是那些只追求肉体快感的男人,更不是单凭美貌就 可将之拿下的轻浮得一无是处的男人。而幸好看来自己是符合他口味的,否则他不 会浪费半秒钟在她身上。 他是她的目标,而她却将是他猎艳记录上的辉煌一笔。有时她真厌烦了这种处 心积虑利用与被利用的生活。可她能怎么办呢,或许等她有一天青春不再年华已去, 就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了吧。 可她才二十二,这种生活还要过多少年。除非,有个可以拯救他的骑士出现。 忽然起了一阵疾风,接着就是倾盆大雨浇醒了她。她自嘲的扯扯嘴角,即使有 骑士,她也不是公主。 手背遮着伤处,慢悠悠走到楼下输入密码,推开沉重的大门,却意外的从玻璃 反光中看到那个倚墙站立的男人。 她吓了跳,倏地回头。果然是施夜焰,光线太暗,她只知道他在看她。却看不 清他的眼。忽的一道闪电撕裂夜幕也照亮他同样被雨淋湿的俊脸。随后一声骇人的 巨响,她掩着唇才勉强压抑着没叫出来。 虽然只有一刹那,可她确定自己看到他一身的破败狼狈,还有他严重擦伤流血 不止的小臂。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