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相濡以沫10年整 还记得1974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们从人大会堂活动后出来。在车里,我忽发 奇想,提议在这难得的我们两人都有空闲的晚上在外面饭馆吃顿饭。冠华立即响应 说好。于是我们决定就车中三人——冠华、我和司机杨尔纯同志。冠华说去吃涮羊 肉,我们就去了东来顺,老杨停车,我和冠华先上楼。 东来顺的经理见到冠华吃了一惊说没有接到通知有他的宴请。冠华笑着说今天 是个私人朋友。经理问哪个国家的,冠华说坦桑尼亚。我笑出声来了,冠华捏了一 下我的手还在开玩笑说总共三人,随便找个桌子来两三斤羊肉就行了,不必摆冷菜、 热菜。我知道冠华说的坦桑尼亚外宾是老杨,因为他身体壮实,脸色黝黑,大概在 坦桑尼亚使馆工作过。经理为难地说那天晚上所有包房都满了,只有宴会厅。冠华 连声说可以可以,摆个小桌子就行了。于是在可以摆二十桌宴席的大厅里,经理在 前面放了一张小方桌。此时,老杨停好车上楼来。冠华拍拍老杨说:“这就是我的 坦桑尼亚老朋友。”大家都笑了。这顿涮羊肉吃得非常开心。 冠华十分恋家。一周五六次的宴会对他来说只是工作而已。他往往基本不吃什 么,宁愿回家后吃一碗鸡汤面。他爱吃我做的南方菜,只要有时间我就亲自给他做。 他说哪里都没有家里好。原来他孤身一人,保健药品从来不记得吃。我们结婚后, 我从北京医院要来了十几个小小的粉剂针药瓶,把冠华每顿要吃的药———保护心 脏的、血压的加上维生素,都分好放入小瓶,每顿饭后倒一瓶就都有了。即使我不 在家也很方便。有一次,他的一个朋友看他倒出一瓶各种颜色的药片一下子往口里 倒很奇怪,问他吃的是什么药。冠华指指我说:“不知道,含之装的。她给我吃毒 药,我也吞!” 我在此之前的三十多年中从来没有照料过别人,也没有被别人悉心照料过。直 到和冠华恋爱,我才突然产生了要无微不至地去关怀照顾另一个人的强烈欲望。直 至今日,我都难以置信冠华大我二十二岁,因为我从来把冠华置于我的庇护下,而 冠华对我的依赖也越来越强。一切生活上的事都听我的。我从照顾冠华的琐琐碎碎 的小事中得到爱的满足。有时候我觉得他简直像个大孩子。为了让他午睡后喝上新 鲜的西瓜水,我可以在炎热的夏季整个中午一粒粒地从半个西瓜中取出瓜籽后搅成 西瓜汁。连香蕉都由我剥去皮,切成一小段后插上牙签给冠华。我的朋友海鹰有一 次看着冠华吃香蕉,开玩笑说:“章老师再这样照顾乔伯伯,将来乔伯伯会像《大 林与小林》里的大林一样肉都快从指甲里长出来了!”然而,这是我的一种巨大的 满足!我们初结婚时,冠华不习惯也有点过意不去,但后来他懂得这是我的一种心 愿,也就坦然了。再后来,他几乎是一种依赖了。我没有研究过心理学,不知道是 不是每一个深深爱着一个人的女人,都是这样地愿意献出自己一切悉心地照料、庇 护她所爱的人,不论他比她年长或年少。至少我是这样的,我那十年就是这样度过 的。 灾难开始了 灾难的前夜1975年刚刚结束,巨大的不幸降临了。元旦过后的一周,这年的1 月8 日,周总理逝世!总理逝世之后,外交部的政治形势急转直下。在中央各部委 中,所谓“反击右倾翻案风”在外交部大概是发难最早的。如今,周总理已不在人 世,冠华一生中足以信赖支持的力量失去了,我们在急风骤雨中飘荡、挣扎,试图 渡过又一次的政治危机。身为一部之长,冠华还想竭力保护老干部不至于再次受冲 击。但是,冠华和我都缺乏参与当时那种复杂的政治斗争和角逐所需的深谋远虑, 更不懂得尔虞我诈的手段。我们又极容易感情激动,为情绪所支配做错事情。因而 当一场巨大的政治阴谋和陷阱铺设在我们面前时,我们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这也 许是冠华所说的“性格就是命运”吧!这一段往事虽已成历史,但它永远沉甸甸地 压在我的心头。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