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未卜(2) 当她含泪走到涂颖祎身边时,知道她已经死了。遗体边是那透明玻璃的细菌培 养皿,那里的鲜艳的小黄花已经衰败,残缺不全,白色的绒毛已经不见了。培养皿 下面发现了一个信封和几张纸,想必是遗书,孟雪用颤抖的双手打开,那上面写着 :我最敬重的高教授: 您好!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我心碎的人世间!请您告 诉我熟知的人们,为我高兴吧?因为我心安理得地复了仇。 当我知道他已经死了的时候,我的生命的意义就不存在了,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曾经深深地爱过他,却被他如此深刻地伤害着,对于这样一个畜生,我怎能 留他在人世间继续残害无辜女子? 我把杀了他当成我活下去的理由。我早就在这样一个死胡同里兜圈子,连个老 朽都不如,望不到远去的夕阳余晖。其实,我在活着的时候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死人, 而实际上这样的折磨比生活对我的折磨更加深重! 我曾经尝试着提取出天鹅的基因,制成一种“钟情剂”,用到他身上,祈求他 回心转意,为了我的女儿,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可是,我失败了,我明白,在法院 判离婚之前,我不可能成功。 然而,我的博士课题的抗病毒实验却是成功的,我把三种致病菌嫁接,并培育 出新型细菌。我想这毒性一定非常大,结果真如我所料。我想让他死,让他不得好 死,让他痛苦地慢慢死去! 那一天,我带着成功的喜悦来到上海。在法院开庭之前,我和他单独谈话,就 在那一刻我还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可他不肯正面看着我,就连我和他讲话,他的脸 都是偏向一侧的。我非常失望,终于把经过浸泡的茶叶梗放到他的杯子里,他喝了。 开庭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有些不适的感觉,我抑制胸中的激动,暗自高兴——我只 用了一微升的新型细菌,他就如此了。我计算着,他身上细菌繁殖的速度,不出五 天,他必死无疑!这五天的时间里,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我亲手造就的病菌在替 我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他,比一刀一刀地剐他还畅快无比! 结果,他真的死了,成了我的陪葬品,我要带他走,让他先行一步,在那边的 世界里等着我。 我走了,把我的女儿留在人世间。她是多么的无辜!对于她来说,她的父亲杀 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又杀了她的父亲;对于她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他们 彼此之间都是仇敌,不论她归谁抚养,都有一半的仇恨在她的血液里奔腾咆哮着! 我求您,高教授,您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敬重的人,您是个正直、正派、品行高 尚的好男人,我这一生没有嫁给您这样的男人是我的不幸!我只祈求您,抚养我的 女儿吧,我留下她来,想让她活得好,可我无能为力,这一切,您会给予她的。千 万不要把她交给我的父母或他的父母养,我不想让我们的阴影纠缠我的女儿的一生! 我求求您,我在这里先给您跪下,我求您了!来,女儿,快叫“师爷”! 我——涂颖祎在九泉之下,跪拜着感激您了! 涂颖祎绝笔,上路了! 最后一页纸上写着: 我把我创造的这个世界没有的新型病菌用掉了一半,直接注射在我的血液里, 我把我的血液放出来,提供给研究所做科学实验,就算我对研究所微薄的贡献吧! 对不起! 实验记录: 1 . 静脉注射一毫升; 2 . 半分钟后面部发热,立刻放血到标号1 的试剂瓶; 3 . 一分钟后,耳鸣,头开始发昏,眼花,心跳加速,手脚麻木; 4 . 我什么都听不到了……看不见了…… 后面的字东倒西歪,勉强能辨认出来,可见她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她还挣扎 着记录最后的感觉。 高教授和120 医生和刑警几乎同一时间到达。警察封锁现场的同时,孟雪把涂 颖祎的遗书交给了高教授。高教授看到中途,突然对勘查现场的警察大叫一声: “都别动!马上带上防毒面具,灭菌!” 孟雪猛然醒悟,涂颖祎制造的新型病菌有如此的毒性,比砒霜还厉害那么多倍, 它会不会具有传染性?如果有,问题可就大了,幸亏高教授及时赶到,否则……后 果不堪设想!然而,她的心灵深处,别样滋味在萦绕,看着眼前这一幕凄惨而可怕 的景象,孟雪仿佛看到了坐在咖啡厅里的方国豪喝下去浸泡过的咖啡,倒地身亡的 情景……悲哀的泪水和心底惊恐的痉挛,一并冲到头顶,她大汗淋漓,脸色惨白, 泪水和着汗水哗哗地流淌,她几乎要晕倒了…… 基因研究所除了学术会议从来不开别的会议。每一次的课题研究进展所遇到的 问题,不是在餐桌上就是在每个月的生日会上解决。这个月的生日会迟迟未举办, 因为涂颖祎的死让人们震惊,心有余悸,伤感连绵。这些天,整个所都笼罩在一种 阴郁的气氛中,少了许多欢声笑语,多了很多叹气惋惜,直到到了本月的最后一天, 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杨博士和孟雪商量,决定还是继续举 办生日会。走的人毕竟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悲哀都埋在心底随着时间而 淡化。 高教授和三个研究生都是这个月出生的,都坐到了大会议室里寿星的专位上, 沿墙三周的位置上坐满了基因所工作人员和老师们。在开始切蛋糕之前,非寿星照 例要“折磨”一下寿星,绞尽脑汁地出难题给他们。 “我有个问题,”坐在寿星位置对面的孟雪说,“是前不久……”孟雪顿了一 下,她想说的是涂颖祎去世的那几天,但不愿此种悲哀影响生日气氛和情趣,她避 开了涂颖祎的名字,说,“有个研究生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现在想请高教授回答, 可以吗?” “可以。”高教授微笑着点头示意。 “就是,”孟雪大声地说,“那个学生问我: ‘孟雪,到了你这个年龄,还相 信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存在吗?’我想,我现在三十多岁,而高教授四十多岁,回 答这个问题比我更具有权威性,那么,高教授,到了你这个年龄还相信世界上有真 正的爱情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