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节 我换下了门迎小姐中的一个。 十一点钟,是饭店上座的高峰期,我的两腿怎么也管不住了,全身软得没了 力气,总想坐下来歇歇,时间也变慢了。我知道是长期生活习惯养成的不能适应 一站十几个小时的原因,只好借助接送客人的机会走动走动打发时间。 尽管这样,我依然很兴奋,已成定局的报仇计划将马上完成,也许是感激老 六,也许是对老六产生了爱意,思想老是抛锚,乱糟糟的没了头绪。一会儿是刘 飞的影子,一会儿是老六的模样,一会儿是刘麻子被处死的镜头,一会儿又是外 公血淋淋的惨状……更多的还是老六绕来绕去的影子。我不时地自问着:万一有 个闪失,他不就是杀人犯了吗?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老六…… 我为老六担心的紧张感越来越厉害,然而我又清楚地知道老六这样的人是不 适合我的,可怎么也推不去他的存在。越是想努力赶走他的影子反而全成了他, 对他的担心几乎超过了为外公的复仇愿望。老六的那句:“女孩子谁都希望掀起 她盖头的那只手早日出现”的话也不停地在大脑中闪动,似乎此刻我已进入了燃 满红烛的洞房,用盖头遮掩着精心修饰过的娇容,期待着老六那双粗大的手朝我 伸来,然后揭起盖头的一角…… 我的脸红了。 姐姐余姬的笑容又出现了,姐妹重逢时的那幕又涌上了心头。忽然产生了一 种可怕的幻觉:老六、屈进,还有我,都被送上了刑场,姐姐余姬的哭声,一声 声“香子”的凄惨叫声,我似乎看到了姐姐晕过去的情景,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群客人走入了大门,我忙招呼道: “欢迎姐姐……”我忽然觉得说错了,忙改口: “你好,欢迎光临!” 姐妹们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你叫谁姐姐?” “认错人了。”我搪塞着,心里明白自己的心是乱了。 好不易太阳走入了地平线,可到下班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借口去了卫生间 歇歇腿。 一天终于结束了,躺在床上实在舒服,我感受到了好长时间已没有了的“享 受”。奇怪的是,怎么也睡不着,闲下来的心便成了老六和姐姐的“演练”场, 忽然又出现了想马上见到他们的愿望,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他们说的愿望。最明显 的还是推不去大难将临老六之身的恐惧感,似乎又有种感激老六的心理——是他 帮我报了仇,他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一想到27日晚,兴奋、激动、担心反复在心头涌动:兴奋的是我忍辱负重 终于有了结果,激动的是我很快就会告诉外公,说我为他报了仇,外公的阴灵会 得到慰藉,我可以吐出那口压抑了多少年的怨气,狠狠地说声“冤怨终于了结了”! 然而,这一切的背后,最怕的还是老六的祸福。 我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我告诉自己:我必须睡着!我强制自己进入 睡眠,我拉灭了灯,蒙上了被子。 不一会儿,我又揭开了被子,拉亮了灯。 我又一次拉灭了灯。 东丽不大的呼噜声偏偏跟我过不去,吵得人心烦意乱,而且越来越凶。我爬 起来推了推她,她翻了个身,像没吃饱一样地咂巴了几下嘴,说了句不清晰的话, 呼噜又响了。 我连续投过去讨厌的目光,她依然继续着她的“呼噜”不让我入眠。我望着 她起伏的胸脯,听着她坚持不懈的鼾声一阵高一阵低地打扰着我的心绪,实在熬 不住了,憋气坐了起来:看你的呼噜能打多高!看着看着却笑了,生啥气呢,她 又不知道。 我回到了被窝里,闭上双眼强制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奇怪,明明我没熄灯,房子怎么突然黑了下来,我以为停电了,一把推开被 子,想看看什么原因!猛地坐起,昏晕一下涌向大脑,像从空中掉下一样恐惧,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呼啸了起来,全身的神经也抽紧了。我怕极了,大喊着东 丽的名字,同时能真切地看到东丽那香甜的睡梦,能听到她不断的呼噜声声,理 也不理我一下。我似乎又明白自己是睡魇了。我紧抱双臂缩做了一团,“腾—— 哧”一声,掉在了件软绵绵的东西上,晃动了几下后稳定了下来。睁眼时,一双 特大的手接住了我,恐惧感随之消失了。 我像只小小的蚂蚁一样走下了那只特大的掌心。 我惊呆了,眼前尽是些奇异的东西,心灵好像一下灌进了奇异的液体,凉凉 的,像渴极后喝进了一碗清凉的水一样,传遍了全身的毛细血管,舒服极了。我 朝前走去。 这里的人个个微笑着,亲切地问候着,友好和善,一言一行都以人为先,和 我生活的人间完全两样。我学着他们的行为打着招呼,询问我感兴趣的话题,他 们说这里没有管人的人,没有欺侮人的人,更没有陷害人的人,圣洁得和天堂一 样。 “请到这边来,尊贵的女士!”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