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曙光与暮色(50) 阵阵痛楚在心底泛开。我悄声喊出了他的名字……这个夜晚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的难言的亏欠。 他在这个夜晚是否会有一个遮风蔽雨之地,是否能找到一个草庵? 一道道闪电不时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轰鸣像开山的炮声。啊,开山 的炮声——父亲落难之后的监禁地就是那一架架大山,他们一群罪孽深重的人日 夜不停地用锤子开凿、用炸药轰击。锤子曾把他的手打得血肉模糊。 不知该怎样感悟自己的命运。当我十几岁时不得不被迫离开茅屋时,一路向 南走,走,竟然一直走到了囚禁父亲的大山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许多年后, 当我成了一个地质工作者时,那片大山直接就成了我的叩问对象……无话可说, 惟有感叹。 雷声隆隆,大雨越来越狂,简直像一片大海倒立起来。 记忆当中有过这样一个狂暴的夜晚吗?是的,好像有过。那摇撼了小茅屋的 大雷雨之夜啊。我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异国人,一个奇怪的、 我曾深深为之迷惑的人。 我想起了他那传奇般的经历——他是法国诗人瓦雷里。 1892年9 月,刚刚大学毕业的瓦雷里随着全家到了热那亚。10月7 日,一个 像眼前一样的暴风雨之夜,他突然为一种清心寡欲的思绪所左右,于是作出了一 个重大的决定。他决定从此放弃愚劣的激情和诗歌创作,转而埋头于孤独的思索, 从此献身于纯粹的和无私的知识。 我久久地想着那个人,倾听着雷声。我在想那个暴风雨之夜所给予的启示; 还有,他准备放弃的那种“愚劣的激情”——它到底是什么? 听潮 1 大约是第五天,静思庵主来到了庵中。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变得神采奕奕, 容光焕发,像一位驾到的王子。 他一进门就问:“怎么样?” 我不知他指了什么。我只是点点头。庵主手里提着一点东西,让我闻到一股 奇怪的气味。他把东西放在一旁,然后就在庵内走来走去,像在检点居所里是否 少了什么东西似的。乍看起来庵主多少有点小气,后来才明白:他在非常欣喜的 时刻才有这副模样。他为这个居所能够安排这样一个用场而感到高兴。当然,他 的高兴主要是为了黄科长,因为我现在已经是协会的雇员了。不知为什么,我总 觉得有光这次是黄科长派来督工的,因为他一会儿就要翻一下桌上的东西。 有光翻了一会儿,竟趴在那儿看了起来。他一直看了有十几分钟,一动不动。 他抬起头自语:“不知看了多少遍,越看越喜欢。”他感叹,瞥瞥我: “我最佩服黄老了,真是娓娓道来……你没有办法;谁也没有办法。他的文 采……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