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颈上烙印、樱唇艳丽、双颊绯红、嘴角含嗔的吴情,跟在提着两桶牛奶,一 脸满足的关展鹏身后,走进灶房。 “吴涯,这生奶我搁着了。” “二姊,你今儿个去市集时,记得再采买两袋面粉还有一袋糖回来。” “知道了。” “我跟你去。”关展鹏自告奋勇。 “你去做什么?”吴情露出嫌弃的表情。 “帮你搬东西啊,面粉跟糖挺重的。” “不用,我有推车。” “那多费功夫,咱们骑马快多了。” 吴情懒得再反对,迳自朝外走去。 没有骑马时御寒的装扮,简单的铺棉外衣便是吴情出门的惯有行头;吴家的 孩子只求能吃得饱、穿得暖便好,哪来的银子买披风?因此关展鹏用自己的披风, 仔细地将吴情包裹在怀里。 城里的市集因天气日渐寒冷,人潮少了许多;关展鹏将马寄放在马厩内,陪 着吴情随意闲逛,对她杀价的技巧佩服得五体投地。 “情儿,既然咱们还没吃早膳,前方便是上回我住的那家客栈,里头点心还 不错,咱们去喝个早茶,如何?” “干么浪费银子,路边一碗热豆腐脑就解决了。” 关展鹏斜睨她一眼,对她的不解风情感到无奈。“可我想吃软绵绵的花菱糕, 你陪我吃,可好?” 她却只是检视手中的清单,完全没感觉身旁的男子正使劲地释放魅力。“你 先去吧,我再买几样调味料就来。”交代完,便进入左侧的店铺。 关展鹏愣在原地,对她完全不当他是回事儿,觉得身冷心也冷,他快失去信 心了,到底她眼里有没有他呀! 他发愁地进了客栈,客栈里的温暖与外头的寒冷简直天壤之差。叫了几样点 心跟一壶热茶后,他的眼光不时地朝外寻找熟悉的身影,胸口闷闷的食不知味。 “这位公子——”轻柔的嗓音在身旁响起。“您是外地来的吧,可是来顺昌 府寻人?” 好久没听见温柔的年轻女音了,关展鹏惊讶的回头,入眼的是位粉妆玉琢、 衣着华丽的女子。“姑娘怎知我是外地来的?” 女子抿嘴一笑。“见公子眼光老瞧着外头,似在寻人。” 关展鹏懒洋洋地笑了,原来他并非没行情,只有那个“无情”无义的小辣椒 不识货。瞧,眼下这女子明明是大家闺秀,为了跟他搭讪,竟然可以放下身段。 “我在等人。” 女子由身旁丫头搀扶,就这么大方地坐了下来。“小女子姓张,名为天爱, 敢问公子大名?” “关展鹏。” “展翅飞翔的大鹏,关公子取了个好名字。” “过奖了。”久没听到奉承的话,关展鹏咧嘴一笑。 “哼!”冷嘲热讽的轻哼跟着传来。 “情儿!”关展鹏转头,态度一反方才的彬彬有礼,热情地招呼。“怎么杵 在门口?快过来坐,你都买好了?” “展翅飞翔的大鹏?”吴情挑眉,缓缓地走到桌前,无礼又不屑地打量坐着 的女子。“张姑娘,你兄长上回对咱们恶意欺侮,跟你现在不顾廉耻地找陌生男 子攀谈,嘿嘿,张府名望世家,果然好家教,教出好一对绝无仅有的龙凤兄妹啊!” “大胆!你这贱婢。”张天爱气愤地站起身,接着出手甩掌。 关展鹏眼明手快地挡下。“张姑娘,请自重。” “你你……你护着她?”张天爱露出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相信有 哪个男子会不动容。 关展鹏眉头一皱。废话,他不护情儿,难道护她?瞧她那弱不禁风的模样, 似乎禁不起一丝的风浪,他看了就嫌累赘;再瞧瞧他的好情儿,一脸的倔,一身 的傲骨,多么得他的心啊! 这会儿要不是有他挡着,情儿白嫩嫩的脸颊铁定有了巴掌印,他可舍不得。 而原来吴家上回便是被这张姑娘的兄长给欺侮了,连情儿都差点挨这张家姑娘的 巴掌,这张家人未免也太恶霸了吧! “情儿,咱们走吧。”懒得理“闲杂人等”,他护着吴情走出去。 瞧见张天爱咬牙切齿的模样,吴情便没有拨开关展鹏拥着她肩头的大手,让 他体贴地护送着自己,但一出客栈,她立即不客气地甩开他,急急地往前走。 “情儿——”关展鹏追上她。“又怎么啦?” “展翅飞翔的大鹏少爷,张家姑娘对你有情,可不要辜负她了。” 那奚落的语气,让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可惜我姓关,展翅飞翔的大鹏鸟 让你给关起来了,早没得玩了,所以你千万别多心啊。” 那委屈的解释使吴情破功噗哧一笑,但立刻又摆出正气凛然的模样。“她兄 长如此可恶,你却还对她有说有笑?” “天地良心!”他大呼冤枉。“这‘张’姓的在城里,没有万个也有千个, 谁想得到这么巧?” “说到这‘巧’字……”她抓住他的语病,冷冷地讽刺。“你不错嘛,关大 少爷,到哪儿都能招惹姑娘?” 关展鹏嘿嘿一笑,有些得意。“所以情儿啊,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机会不是 人人都有的。” “不稀罕!”她不屑地回嘴,忽然望见前方的来者,双眼一亮,迎上前去。 “咦?苏二少爷,您怎么有空出门?”接着摸摸旁边安静的小书僮。“吴虑没给 您添麻烦吧?” 苏灿斯文的拱手为礼。“阿虑乖巧极了。我是瞧天气渐冷,带她出来买件冬 衣。吴姑娘,您出来采买?” 关展鹏不是滋味的听着两人寒暄,这姓苏的有什么了不起?手无缚鸡之力, 文文弱弱的模样,看得煞是讨厌,情儿干么一直跟他没完没了地说话?瞧这姓苏 的跟情儿年岁相仿,莫非这就是她迟迟不愿嫁他的原因? 他恍然大悟!忽地听见童稚的轻笑声,他低头对上吴虑,见她正露出狡诈的 眼神,对他又是摇头又是轻叹,一副甚是惋惜的模样。 “情儿——”他霸道的手一握,拉着吴情就走。“时候不早了,该取货回家 了。” 苏灿对关展鹏的无礼一怔,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吴情也一愣,不相信她竟这样被拖着走。“你……放开我!”她想起要挣扎 时,已进入另一条街了。 吴情生气地挣离他的掌握。“你竟这样!你你你……竟这样无礼,那是苏少 爷啊!” “那又怎样?瞧他那副长相,没半丝男子气概,情儿,我瞧你还是少理他的 好。” 吴情气得没力,背靠着石墙驳斥道:“我爱理谁,用得着你管吗?” 关展鹏不快的眯眼。“你……喜欢他?” “他人这么好,我当然喜欢。”她答得理所当然。 听见这样的答案,他冷嗤。“原来你喜欢这种小白脸,真没眼光。” “总比你强。”吴情听出他话里的轻蔑,心火烧得更旺了。 口不择言的伤人言词激怒了关展鹏,他何时受过这种侮辱?何况这还是来自 于他所倾心的佳人,那更是令他难以接受。他瞬间冷下脸,那凌厉的气势令人不 禁哆嗦害怕。 吴情从未见过他这一面,惊骇地转身便逃,可手臂一紧,瞬间让他给扯回来。 “取了东西,回家。”他寒声命令。 她沉默地照做,至少还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路上,他僵着脸不再开口,坐在奔驰的马上,她不时地撞向他的胸膛,但 她还是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弯进吴家门前小道,关展鹏立即发现不对劲,大门外站立着的除了关五、关 七外,居然还有他关家的总管关铁生。 “你怎么来了?”他跳下马,顺势也把吴情抱了下来。想着自家的总管居然 亲自寻来,只怕大事不妙。 关五、关七、关铁生一见他回来,三人立刻迎上来。 “大少爷!”关铁生急促的报告。“二少爷让我请您回去,他说他不想再沾 关家的铜臭味,您要回去时,顺便再带个姑娘回去,他娶便是。” 关展鹏没让这些话给分心,直接就问:“他这些日子惹来了哪些麻烦?” “小事就不提了,糟的是二少爷答应了要给敖府商行两千张牛皮,而那两千 张牛皮可是敖府商行帮人家代订的。” “两千张牛皮?”他瞠目。“今年冬暖,牛只未迁徙,哪来的两千张牛皮?” 关铁生自责。“都怪我,那日敖府刘主事来,我跟关二等人正忙着驯一群刚 入栏的野马,一个不注意二少爷便应允了。” “关五、关七,你们马上飞鸽传书给所有牧场,不管用什么法子,先凑足两 千张牛皮给敖府商行。铁生,你回去后让展鹰跟你去趟敖府商行,给接洽这事儿 的主事赔罪,这敖老爷控制着北方的经济动脉,是个响叮当的人物,咱们跟他合 作,可不能坏了人家的信誉,更不能毁了自家的商誉。” 各人领命后,立即行动。 吴情跟吴涯忙着将货物弄上推车,一边听着关展鹏指挥若定;这是她第一次 见到他冷静沉着的一面,好似天塌下来,都难不倒他似的。 他走过来帮她们搬货。“我得回去了。”少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他淡淡的陈 述。 “好啊……”她故作轻松。“不满一个月,房租以一个月计,不能退银子呦, 是你自己要退的,可不能算我的,要我赔双倍。” 关展鹏扯嘴讽刺一笑,对她的现实无情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自己并非那么 “奇货可居”,人家根本看不上他呀!他有些赌气地说:“你既然不愿嫁我,我 另有一兄弟今年二十,是你喜欢的斯文人品,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吴情气红了眼眶。“你竟这样作践我?”听 听他说这是什么话!先前还说喜欢她、想娶她呢,这会儿竟要把她塞给别的男人, 当她这么随便吗?他究竟存的是什么心啊? 关展鹏无语,克制自己想搂抱她的冲动,对她亦不愿接受展鹰的事,竟大大 的松了口气。 吴涯忽然开口问道:“关大爷,那对鸭子可好?” 关展鹏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在问什么。“它们养在关家的花园里,自在得很。” “它们可有鸭宝宝了?” “我没注意。” “我可以去看看它们吗?” “吴涯,去关家路途远,恐怕不易。”关展鹏好言解释。 “二姊,不如你答应嫁给关大爷或关二爷吧。” 吴情狠狠地瞪着她质问:“为什么要我嫁?” “你若嫁了,我正好去瞧瞧鸭子。” “你这么想看那对鸭子,不会自己去嫁?”吴情气呼呼地建议。她今儿个是 走哪个霉运了,这会儿竟要为了一对鸭子赔上她的一生? “也对喔……”吴涯想了想。“关大爷,你或关二爷谁要娶我?” 不会吧?!吴情不敢相信,这样荒谬的提议吴涯竟然当真。 让吴涯嫁给展鹰……嗯,这主意似乎不坏。关展鹏评估着。 “吴涯,你疯了?为了一对鸭子嫁人,你这颗脑袋在想些什么?”吴情手指 戳着吴涯的脑袋数落。 关展鹏立刻游说:“吴涯,你若真愿意嫁给我二弟,关大哥保证你从此过着 锦衣玉食、人人呵护的日子。” 吴涯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回我的鸭子,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愿意嫁过来,那对鸭子就是你的了。” “关展鹏!”吴情大声指责。“这么卑鄙的事你也做得出?” 他无所谓地耸肩。“我是救吴涯脱离你的淫威之下,免得她继续受你荼毒。” “我是她的嫡亲姊姊,怎么荼毒她了?” “你何必跟我争论,问问吴涯吧,听听她说要继续跟你还是我?” “哼,你真以为我不敢问?吴涯,你说,你哪儿也不去。” “二姊……”吴涯语气为难。 “怎么?你为何不说?” “我想去看看二宝、三宝。” “你真为了鸭子要嫁过去?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嫁人?” “你知道?”关展鹏阴郁地反问。 “咱们自家姊妹说话,你别插嘴!”吴情不客气地斥责。 吴涯坚定地说:“二姊,我还是要去看看二宝、三宝。” 姊妹俩对峙了一会儿,最后,吴情一向挺直的肩膀垮下了,落寞地说:“我 真后悔当初卖了你的鸭子,如果你去看二宝、三宝,那大宝、小宝怎么办?” “关大爷,我可以带大宝、小宝去吗?” “当然。” “二姊,你听,关大爷说我可以带大宝、小宝一起去。” “你都想好了,我还能怎么拦你,想去就去吧。”吴情苦笑。 “二姊。你别担心,我去瞧瞧二宝、三宝就回来。” “你当这是闹着玩的?有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想回来就回来的?” “有啊!”吴涯天真地举例。“棺材店李老板的女儿不就回来了?” “笨蛋,那是被休的。” “关大爷,那我想回家时,可不可以休了我?” 关展鹏让她们两姊妹的对话弄得啼笑皆非。“我答应你,两年后若你仍想回 家,我一定让你回来。而且那对鸭子免费奉送。”两年够让吴涯跟展鹰培养感情 了,若还是不行,他也不能误了吴涯青春。 “鸭子真能送我?”吴涯双眼一亮。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哇!二宝、三宝,我马上就去找你们了!关大爷,我这就去整理包袱。” “拿套换洗的便行,其余的全买新的。”关展鹏交代。 “知道了。”吴涯飞奔而去。 关展鹏回眸瞧着僵着一张脸的吴情,心中失落地叹口气。原是想娶她进门的, 怎奈这朵带刺的玫瑰却不愿,他关展鹏纵使有逼她就范的能耐,又岂会强人所难? “我会好好的照顾吴涯,你甭担心。”他温柔坚定地向她保证。 “用一对鸭子骗一个天真的姑娘进门,你说的话我当它是屁。” 关展鹏收起脸上的温柔,愠怒地反击:“是我疏忽了,竟然忘了你一向精打 细算的,既然是自己的妹子要嫁,肯定会要一大笔聘礼吧!你放心,明日一早, 我自然会准备好礼金等你清点。”然后他一甩袖,大步离去。 吴情呆杵在原地,不明白事情为何演变至此?大姊交代她要好好照顾弟妹的, 言犹在耳,可现在吴涯竟然就要走了,她怎么向大姊交代?她不要银子,她只要 妹子啊! 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的吴情,眼睛布满血丝,瞧见吴涯与关七共乘一匹马, 犹不敢相信她当真要走。 “二姊,我很快就回来了。”吴涯向她保证。 关展鹏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接着呕气似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 “这银票应该够让你满意了。” 吴情瞪着银票上写着一万两,错愕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竟以为她是会为钱 出卖自己妹子的人?在他眼中,她真这么无情吗? 见她迟迟不伸手拿银票,关展鹏不耐烦地低身抓起她的手,将银票塞入她手 里。 “走!”他吆喝。 紧接着一阵尘土扬起,吴情心一惊。“等等!”她大喊。但马蹄声掩盖过她 的嚷叫声,一行人转眼消失在眼前。 “我不要银子,我只要我妹子……”她喃喃地对着飞沙要人。 打那日起,吴情不再以赚钱为目的,她四处打探吴涯的消息,才知道原来关 家在关外可是家大业大,还富可敌国。 若要从顺昌府去关外要人,路途遥远,她尚有弟妹须照顾,根本不可能离家, 而离大姊回来的日子只剩下三个月,一想到大姊向她要人,她就浑身哆嗦;不由 得迁怒起关展鹏,口中常不自觉地喃喃咒骂着他。 她一边忧心着会被大姊指责,一边想着手上现有一万两银子,不如她将这屋 子好好地翻修,再用她这聪明的脑袋做点小本稳当的生意,那么大姊回来时便可 过好日子,或许不但不会怪罪她,还会赞她能干呢! 于是她开始张罗。三个月后,吴府的宅子已焕然一新,吴情在城里也租了间 店面,经营些买卖。她忐忑不安地盼着大姊回来,可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了, 不但没有大姊的消息,还来了些奇奇怪怪的陌生人,直打探大姊的行踪。 大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向当初介绍大姊去城里工作的棺材店李老板探 听,才知道原来大姊卖身给京城掌舵北方动脉的敖家大户做女婢,敖家老爷看上 了大姊,正欲强迫就范,但大姊不服逃了出来,所以敖家现正四处追捕着大姊。 吴情擅自判定会称为老爷者,定是年已古稀,而这死老头恁是老不修,竟想 染指大姊!她愤恨地告诉弟妹,大姊为何尚未回家的始末,并决定对外一律不说 出大姊的任何消息。 日子就在等待吴涯及大姊吴双归来中,一天天地过去了,而那个造成她平静 日子起了不少波澜,教她又气又恨又忘不了的关展鹏,总在不经意间会溜进她心 底困扰着她……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