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南极素描(3) 在有些幽暗潮湿的山谷里,苔藓的生长极其茂盛。它们成簇或成片,看上去 厚实、柔软、有弹性,令人不由得想俯下身去,把脸蛋贴在这丰乳一般的美丽生 命上。 地衣—— 这些外形像绿铁丝的植物,生命力也像铁丝一样顽强。当然啦,铁丝是没有 生命的。我的意思是说,它们几乎像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活着,维持生命几乎不 需要什么条件。在干旱的大石头和小石片上,没有水分和土壤,却到处有它们的 踪影。它们与铁丝还有一个相似之处:据说它们一百年才长高一毫米,因此,你 根本看不出它们在生长。 海—— 不算最小的北冰洋,世界其余三大洋都在一个地方交汇,就是南极。但是, 对于南极的海,我就不要妄加猜度了吧。我所见到的只是隶属于南极洲的一个小 岛旁边的一小片海域,而且只见到它夏天的样子。在世界任何地方,大海都同样 丰富而又单调,美丽而又凶暴。使这里的海的戏剧显得独特的是它的道具,那些 冰盖、冰山和雪峰,以及它的演员,那些海豹、海狗和企鹅。1-36 南极气象素描(2 月2 日) 日出—— 再也没有比极地的太阳脾气更加奇怪的国王了。夏季,他勤勉得几乎不睡觉, 回到寝宫匆匆打一个瞌睡,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上朝。冬季,他又懒惰得索性不起 床,接连数月不理朝政,把文武百官撂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现在是南极的夏季,如果想看日出,你也必须像这个季节的极地太阳一样勤 勉,半夜就到海边一个合适的地点等候。所谓半夜,只是习惯的说法,其实天始 终是亮的。你会发现,和你一起等候的往往还有最忠实的岛民——企鹅,它们早 已站在海边翘首盼望着了。 日出前那一刻的天空是最美的,仿佛一位美女预感到情郎的到来,脸颊上透 出越来越鲜亮的红晕。可是,她的情郎——那极昼的太阳——精力实在是太旺盛 了,刚刚从大海后或者冰盖后跃起,他的光亮已经强烈得使你不能直视了。那么, 你就赶快掉转头去看海面上的壮观吧,礁石和波浪的一侧边缘都被旭日照亮,大 海点燃了千万支蜡烛,在向早朝的国王致敬。而岸上的企鹅,这时都面向朝阳, 胸脯的白羽毛镀了金一般鲜亮,一个个仿佛都穿上了金围裙。1-32 月亮—— 因为夜晚的短暂和晴天的稀少,月亮不能不是稀客。因为是稀客,一旦光临, 就给人们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她是害羞的,来时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如同婢女一样不引人注意。直到太 阳把余晖收尽,天色暗了下来,她才显身为光彩照人的美丽的公主。 可是,她是一个多么孤单的公主啊,我在夜空未尝找到过一颗星星,那众多 曾经向她挤眉弄眼的追求者都上哪里去了? 云—— 天空是一张大画布,南极多变的天气是一个才气横溢但缺乏耐心的画家,一 边在这画布上涂抹着,一边不停地改变主意。于是,我们一会儿看到淡彩的白云, 一会儿看到浓彩的锦霞,一会儿看到大泼墨的黑云。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 涂抹得不留空白的漫天乌云。而有的时候,我们什么也看不到了,天空已经消失 在雨雪之雾里,这个烦躁的画家把整块画布都浸在洗笔的浑水里了。 风—— 风是南极洲的真正主宰,它在巨大冰盖中央的制高点上扎下大本营,频频从 那里出动,到各处领地巡视。它所到之处,真个是地动山摇,石颤天哭。它的意 志不可违抗,大海遵照它的命令掀起巨浪,雨雪依仗它的威势横扫大地。 不过,我幸灾乐祸地想,这个暴君毕竟是寂寞的,它的领地太荒凉了,连一 棵小草也不长,更没有擎天大树可以让它连根拔起,一展雄风。 在南极,不管来自东南西北什么方向,都只是这一种风。春风、和风、暖风 等等是南极所不知道的概念。 雪—— 风从冰盖中央的白色帐幕出动时,常常携带着雪。它把雪揉成雪沙,雪尘, 雪粉,雪雾,朝水平方向劲吹,像是它喷出的白色气息。在风停歇的晴朗日子里, 偶尔也飘扬过贺年卡上的那种美丽的雪花,你会觉得那是外邦的神偷偷送来的一 件意外的礼物。 不错,现在是南极的夏季,气候转暖,你分明看见山峰和陆地上的积雪融化 了。可是,不久你就会知道,融化始终是短暂的,山峰和陆地一次又一次重新变 白,雪才是南极的本色。 1-37 暴风雪—— 一头巨大的白色猛兽突然醒来了,在屋外不停地咆哮着和奔突着。一开始, 出于好奇,我们跑到屋外,对着它举起了摄影器材,而它立刻就朝镜头猛扑过来。 现在,我们宁愿紧闭门窗,等待着它重新入睡。 天气—— 一个身怀绝技的魔术师,它真的能在片刻之间把万里晴空变成满天乌云,把 灿烂阳光变成弥漫风雪。 极昼—— 在一个慢性子的白昼后面,紧跟着一个急性子的白昼,就把留给黑夜的位置 挤掉了。于是,我们不得不分别截取这两个白昼的一尾一首,拼接出一段睡眠的 时间来。 极夜—— 我对极夜没有体验。不过,我相信,在那样的日子里,每个人的心里一定都 回响着上帝在创世第一天发出的命令:“要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