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跑步的但丁(2) 窗外暗的很,树剧烈的摇晃,外面的风雨中夹杂着人们焦躁的说话声,还有 行进的自行车,雨披,伞组合起来的声音。总之这个暴风雨的下午使时间一下子 提前来到了傍晚。室内没有开灯,父母的卧房内充满了中药味道,暗淡的光线里 二哥抱头蜷缩在床头柜的附近,他的脸几乎埋在了双膝里。母亲的手伸了出来, 不停的抚慰他的颤动不已的背。父亲弓着身子在厨房里,一边打扫一边对自己的 腰酸背疼唉声叹气。在我这篇小说中,父亲一直是一个唉声叹气的形象,母亲则 似乎很少下床,而二哥经常笑呵呵的。 我的姐姐则很少在家里出没,以至于后来在一个夏天的午后不见了踪影,像 蝴蝶一样飞出了鸡冠花笼罩的天空。妹妹七岁像是一直在她苦难的童年里不肯醒 来。妹妹是父亲捡回来的,为了这个弃婴,父亲和集镇上的人打过好几次架,并 且和母亲闹过别扭,母亲几乎就信从了别人的谣言,说是我父亲的私生女。事实 上,如人们所说,谁也没有看见父亲从闸口的草地上将一个襁褓抱起。父亲有段 时间有口难辨,开始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亮出他的老拳,后来他懒得理他们了。 七年前的初秋之夜,老天爷给我们家送了一个妹妹,她粉团一片,手舞足蹈。她 在我们家一直眉开眼笑,后来简直成了我母亲的欢喜团子。她的笑声和二哥的笑 声是两种迥然有别的音乐回荡在我们家的屋脊之下,回荡在鸡冠花丛周围。一个 低沉,乏味,一个清亮,悦耳。 雨没有停歇,相反愈来愈大。雷声从树上滚到了屋顶,父亲穿好了雨披,他 要将二哥的那泡金黄的粪便埋到鸡冠花丛里去。他生来固执的要命,他对事物专 注和从一而终的态度令我惊讶。他端着铁锹,冲进了雨帘。他端铁锹的姿势仍如 当年在越南那会儿的样子,父亲一度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就是讲他打阻击战的事 儿。他总是说,那会儿,猫耳洞。或者是:你看,这个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一 颗流弹。他总是绾起裤管,露出一截结结疤疤的腿。 后来他跟姐姐的第一个对象,那个复员军人也是这么絮絮叨叨,直到后来那 个家伙从我们家鸡冠花覆盖的小道上消失,从我姐姐的情感天空里消失为止,我 想他一定烦透了父亲的猫耳洞历史。虽然我对这个家伙并不抱有好感。我记得他 来到我们家的第一回,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以此贿赂二哥和 我,而我一点没有兴趣,总是爱理不理的,这还曾经为父亲所批评过。他只得将 一把糖果塞在妹妹的窝子边并且摸了摸她三岁的小脸蛋,将另一把糖果塞在二哥 的手上,二哥后来总结结巴巴的说,那那那个个人呢那个个人人呢,之后就会流 下一道长长的闪亮的口水。我那会儿只知道,这个身材高挑的家伙对我姐姐有所 企图,想从我们鸡冠花环绕的家里将她诱拐走,后来他和我姐姐分手,我实实在 在松了一口气,虽然姐姐为此哭了一夜。我知道她伤透了心。父亲花了几个晚上 怒斥和劝慰姐姐,之后就开始痛骂那个家伙,说他不是军人,他只是一个投机主 义者。他对那个家伙喜欢上镇上一个供销社主任家的女儿耿耿于怀。事实上,那 家伙本来就不是个好人。我记得当时我就是这么劝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