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跑步的但丁(7) 房间里有时会传来妹妹嘹亮的歌声,这几乎使我们家焕发出另一种亮丽的色 泽。妹妹后来去县城参加了歌咏比赛,并且抱回了一个金光闪亮的奖杯。在我有 着猫耳洞历史的父亲看来,在我有着小集镇视野的母亲看来,我的妹妹才是一个 真正的艺术家,而我的长发却一无是处,完全是糊弄人的一个噱头。他们的观点 一直没有改变。有时候我认为他们的指责没错,当妹妹下了舞台,站在你的面前, 那种气质那种光彩照人,不自惭形秽不行。 我时常做梦梦见二哥,他踯躅在集镇的某一条枫杨树大道上,穿着他著名的 花衬衫。而我的大学女友总飘荡在梦境的上空,携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紫檀色。 在我现在居住的城市里,我总能见到一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傻子,他们旁如无 人,在街道上走来走去。我总会激烈的想起二哥,想起二哥躺在水面上清澈的眼 神,它直指天空。他静静的躺在水面上,静穆与水天一色,飞霞落他一身。二哥 的溺水身亡是一个谜,或许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一种离世的方式,我不知道他是如 何到达八水河的,或许他一直是顺水而下,那条大河宽阔静谧,当我们找到他时, 他横躺在水面,全身为水草所缠绕。 母亲见到二哥时,她几乎两三次昏厥了过去。二哥被湿漉漉的人们七手八脚 得抬到了门前的空地上,鸡冠花依旧灿烂而绚丽,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唇 紧闭,眼睛却是睁开的,视线依旧直视天宇。母亲被一杯糖水灌醒后,她又飞扑 在地,你是无法想象一个常年在床的瘦削之躯如何从床上来到围观人们的视野里 的,母亲一声撕心裂肺的我的儿啊,令当时在场的人们无不动容。当我若干年后 向姐姐描述此事的时候,我姐姐也是痛不欲生。她离家后一直没有见过二哥,每 次想念家人的时候,她总是掏出一张满是锯齿的照片默默端看。那张照片可能是 我们家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上的妹妹还在襁褓之中,露出拇指大白皙的脸孔, 父亲和母亲坐在一条长凳上,母亲的脸苍白瘦削,我们三人站在后排。二哥因为 个子最高位居中间,那时候他身上还是一件松松垮垮的套头汗衫。 你二哥的死和那一次火灾有直接的关系,有人曾经这么对我说。火灾发生的 时候我还正在大学讲堂上听课,我是听一个老乡讲的。其实她既是我老乡也是我 的初中语文老师,就是她最初诱发了我对文学的热情。她有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 高鼻梁,班上当时一个男生还为她写过很多的诗篇,就像我父亲为那个女售货员 写的那样,肉麻无比。那男生在充满汗腥和荷尔蒙气息的集体宿舍光着脊背兴致 勃勃地向我们描述了他和语文老师的恋情,甚至露骨而自得讲到了床上的情形。 这个男生后来并没有考取大学,回家成了一名镇上著名的游手好闲份子。我们暗 自庆幸,当时并没有被他所鼓动,泻了真阳而名落孙山。语文老师的确是一个迷 人的女人,她是我们当时男生谈论最多的一个女人。她的语文课充满了激情,我 们的思绪总是和她一起起起伏伏,上上下下,淋漓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