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家园 25岁那年的春天,我背着行囊踏上了去N 城的列车。我的行囊那么小,把它挎 在肩上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开车前两小时,特意去理发店剪了一头短 发,理发师手艺拙劣,头发剪得毫无层次的短,对镜张望,我并不介意。我想我剪 掉了长发的日子,纷乱的长发宛如纷乱的往事。 走的时候,穿着喜爱的牛仔裤,随意地套一件浅蓝色高领毛衣。 之前,已经知道N 城是一个毗邻琼州海峡的海滨城市。椰树婆娑,阳光充沛, 海水清澈而开阔,有着永远的蓝天白云。 仅此而已,并不太多,但是我想去。因为那里有终日温暖的阳光。有着永远的 春天。我要追随着温暖的方向而去,像一只不停在南北穿梭的候鸟。 汽笛拉响,车门关上,火车开始慢慢开动起来。我心里有一种雏鹰展翅的轻松, 终于离开了我的家园,以这种放逐生命的决绝形式。 P 城渐渐地远去,渐渐地模糊,像一叶孤舟飘荡在湖面上,越飘越远,越飘越 远…… 我把头轻轻地靠在玻璃窗上,轻轻地哭了。 火车整日整夜地在广阔的田野上飞驰,沿途的风景如诗如画,田野青翠。路边 的树木已吐出了嫩嫩的绿芽儿,只消春风一吹,用不了几天就满目葱绿。偶尔有一 两只小燕子在田野上盘旋飞舞,天气晴朗可爱,处处洋溢着早春的美好和欣欣向荣。 火车很挤,满当当的人。车厢里闷热而混浊,我听到天南地北的普通话,看到 许多和我一样背着行囊背井离乡的人,眼神无力,不知所从。他们都是去别处的人! 别处,又是何处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同样都是不知归宿的生活。车轮轮盘 与铁轨发出“呕当呕当”有规律的撞击声,广播室里正播出三毛填词的(橄榄树》, 有人在轻轻地哼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到 远方,为了天上的白云,为了林中飞翔小鸟,流浪,我在流浪……” 歌声中,我微阖双目,想着记忆里的片断往事,林峰,表哥,运动员,父亲… … 我感到自己脸上的泪,热乎乎地流了满脸。 我抬起头,迎着风,让风吹散我眼中的迷雾,让风带走我絮乱的心事。 三天后终于来到了N 城。N 城已经非常炎热,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一样肆意 燃烧,阳光针尖一样的刺进我的皮肤,照得我头晕目眩。手心里满是黏黏的温热的 汗。我背着行囊坐在百货商场供顾客休息的长椅上茫然四顾。马路上年轻女孩手握 奶油甜筒,踢踏着浅黄的木拖鞋,慵懒安然地漫步在阳光下。楼群高耸林立直冲云 霄,干净的玻璃幕墙上清晰地映现出碧空浮云。道路两旁种满了婀娜的椰子树,树 叶如少女舞蹈时伸直的手臂,在明亮的阳光下妩媚地伸展着枝叶。空气里有植物和 海水交织的气息。宽阔的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我真正孤单一个人了,我意识到威胁突然间降临了。举目无亲,漫无目 的。我希望能以糖溶于水般的速度尽快溶入到N 城。汇聚到这一片川流不息的陌生 人中去。望着白晃晃的阳光,我轻轻地笑了。 我要找一份工作——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背着行囊拿着馒头,顶着炙热的太阳,在N 城的大街小巷寻找工作。没有任 何选择的,强迫自己有工作就做,发廊做饭工,小饭馆服务员,公司文员……生活 的不稳定心理的不安全使我没有时间回忆,也没有足够的金钱和冷静来长远地规划 自己的未来。尽管明天太阳依然冉冉升起,但明天在哪里停留却是一个未知数。生 活就是生存,就是找一个安顿的地方安静地吃饭和睡觉。 半年后,我在一所学校谋得一份教师的工作,那种仓皇如受惊小鹿一样的情形 才获得改善。 学校在N 城的郊外,背靠大海。校舍简陋整洁,两栋青砖红瓦房终日沐浴在灿 烂的阳光下。操场上有一棵宛如浓密大伞的老榕树,粗粗的树干有些斜,多年没有 经过修剪,垂着一条条的气须,像苍老的老人飘拂的长髯。浓荫蔽日。孩子们在下 课的间隙常常手拉着手围着老树做游戏。孩子们的追逐笑闹是我乐于凝眸的风景。 那是我童年时所缺少的,当我含笑观望时,也许同样地意味着一种补偿。 我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做教师,而且会做得这么好。日常每天上三节课,课后仍 然兴致盎然地与学生们在操场上做游戏,打排球。 大概是和孩子们相处久了,身上那股冰冷忧郁的气质少了许多,倒增添了不少 明朗的感觉,浑身又焕发出勃勃生气来。 我清楚地知道,阴影留在心里。往事造成的伤害并不是时间都能全部解决得了 的。 每天住在学校宿舍。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平和而安宁。 大部分时间都是蜷缩在宿舍看书。看书也是愉快的,穿着玫瑰红碎花睡衣和浅 绿色睡裤,抱着一块带有卡通图案的靠垫,光着脚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棂一直照 射过来,照在我赤裸的脚踝上。中途为自己冲上一杯伊利牛奶,或者削上一只新西 兰苹果,嘴唇里满是苹果的芳香。 眼睛酸涩时,端着牛奶,移步窗前,眺望着窗外的暮色,满眼是海,涛声依旧, 无限蓝地向远方延伸,我看见了海中的点点渔火。海风穿堂过室,弥漫着微咸的气 息。 我逐渐变成了一个神情越来越平淡安静的女人。 我的阅读兴趣十分广泛,文学、历史,漫画无一不涉猎。尤其是关于历史传记 或者强烈带有自传体性质的书,更是用心诵读,对于精辟的段落或句子,用红线作 记号,以弥补自己记忆力的差距。对于纯爱情的小说,已了无兴趣。多年的生活经 验告诉我,写书者有着他们自己的定势,没必要受他们影响。读书兴趣的变化表明 了内心境界的变化。沧海桑田绝非一朝一夕。 工作以外的时间几乎全部消耗在一本又一本的书籍里。有时看到凌晨,我喜欢 那种时刻。没有喧嚣的市声,没有纷繁的生活。越接近夜,我的头脑反而越清醒。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濒临死亡者,透彻的清醒。 喜欢的作家不多,我是一个挑剔的人。没有永远的概念。除了海明威和鲁迅。 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书本看了两遍,电影看过一遍。我喜欢这个长着 酒涡的作家,热情、纯真,虽然他内心悲观厌世。无疑,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 个有勇气的男人。他于1961年在家饮弹自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谁也不 知道当他把黑洞洞的枪口伸进嘴巴时想了一些什么?据悉,他父亲也是以这种方式 告别滚滚红尘。死也是需要勇气的。并且是如此气吞山河的方式。 鲁迅表情严肃,目光冷峻锋利。最喜欢他的《三味书屋》,那是儿时对美好人 生的诠释。后来,看了了一些他带有强烈批判性质的杂文、散文、小说等等,如锋 芒毕露的匕首和投枪。却总不那么令我喜爱,眼前老是晃动那一片片阴冷慑人的寒 光,痛彻心扉的凉意,冲淡了读书的轻松与快乐,就像一杯鲜榨甘蔗汁兑了半杯白 开水一样。那是时光造成的隔膜。我想,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横眉冷对千夫指, 有几个能做到?顾城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我 以为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梅勒说:一个人除非能保持勇气,否则就没有爱情,没有怜悯,没有仁慈,没 有正义。 有勇气的人太少了,诚如人间异数。 我喜欢我没有而又渴望拥有的东西,比如勇气。 偶尔,会和同事们去跳跳舞。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虽然可以很亲密地说话、 跳舞,但我依旧与他们很疏离。他们只是同事,这让我感觉安全。快华尔兹有让人 插翅的感觉,在那热烈奔放流畅自如的音乐中,我的脚痛得一塌糊涂而我的心却宁 静如湖。我喜欢在音乐声中充满激情地肆意旋转,让我的身体与心灵握手言和。 音乐是牵动人情绪的魔法师。记得三毛说过:“那么,跳一支舞也是好的。” 只是,我有我的原则,我从不跟陌生男人跳舞,对于他们绅士般的邀请,我一律婉 笑拒绝,也许,是潜意识里对男人有所警戒吧。 波伏娃这样说:“女人第一件要做的首先是在痛苦和骄傲中去放弃传统,然后 在蜕变的过程中从事她的学习:也就是说在自由之中生活。” 我能理解这句话所要表述的意思,我乐意完成蜕变。 周末下午的时候,通常前往南京路的“阳光商厦”。路上有衣衫靓丽的年轻女 子带着波斯犬,长发飞扬,有的染成了玫瑰色,那种来自巴黎欧莱雅的玫瑰色,有 透明的质感。化着精致的妆容,赤足穿着极高跟的凉拖鞋,白嫩的脚趾上涂着显眼 的蔻丹。迎着温和的夏风,旁若无人地走在喧嚣繁华的都市中,鞋的后跟很有韵味 地叩击着地面发出性感的声音。时不时柔情万分地叫唤着宠物的名字,名字通常叫 “安妮”或者“波比”之类,颇有西洋风格。 我想她们是寂寞的。拥有锦缎香衾的寂寞。满足的寂寞着,总比哭泣时连一个 柔软的枕头都抓不到要好些吧。毕竟花开堪折直须折,还犹豫什么呢? 青翠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照在宽大的叶片上,在路面上打出斑驳阴影。从街 头就可以看出N 城的繁华,店铺一间挨着一间,紧凑而浓密地排列着。 径直走进“阳光商厦”一楼的休闲区,坐在靠钢琴的有可口可乐标志的红色塑 料桌旁,每套桌椅设计为一个整体,浑然天成。桌上摆放着一个细瓶颈的花瓶,插 了一朵绸缎玫瑰,不会萎谢也绝无馨香。一杯热牛奶或者是一杯白开水,就可以直 坐到黄昏。 琴凳上坐着一个面目清秀,穿着极地白纱裙的女孩。神情痴迷,目光专注地演 奏着理查德的钢琴曲。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起落,优美的音乐随之流泻而出。 身后是一排绿色观叶植物。抬头望去,很多人拎着黄色的塑料购物篮,自如地穿梭 在各个货架前,心满意足地拿着全麦面包色拉油情人话梅力士香皂等往里面塞。他 们沉浸在物质的欢愉里。也许,他们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也许,他们是这个城市的 别人。而商厦外是灼热而灿烂的阳光。 那一瞬间,我的心出世般地宁静。 来这个商厦无其他目的,主要是它的音乐,这是N 城惟—一家配有钢琴的商厦。 还有就是看各色光鲜靓丽的男女,看他们买东西时孩子样纯真的面孔。我知道,明 天一过,他们将满脸倦容。行色匆匆地一头扎人物质的争夺中。我喜欢看到他们难 得的喜悦。 我是一个城市的偷窥者。有时,在聆听音乐的过程中回忆往事。对童年的回忆, 对生活的回忆,这回忆犹如不经意间从那个女孩手指流淌出来的音乐一样,叮叮咚 咚,如同小河里的水慢慢丰盈了,不知不觉间顺水漂流到浩瀚的大海里。自然而客 观。 有了这些,下午的时光变得美丽有趣起来。 在这座摩登的城市里,有各种各样的休闲方式,时尚,快捷。让那些漫无目的 孤单的人儿每天都能找到新的快乐,就像商场里日新月异的橱窗,毫不重复。 比如熟门熟路地泡在酒吧里不知归路,消磨掉一个又一个昼夜。遗世独立的空 间。情绪在这里是安全的。空气浑浊却使人迷幻。幽暗的烛光。冰块在金黄色的酒 液里晃动。怀旧的老歌。穿着几近透明的绣着蕾丝花边的低胸背心的艳装女子,猩 红的手指夹着烟,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脸色朦胧眼睛却熠熠可见。情态迷离。让人有 一种心疼的感觉。随时遭遇意外之人,经历意外之事。包括萍水相逢的爱情。不在 乎天长地久,不需要预料未来。只要此刻的相依相偎。那是排遣孤独的一剂良药。 我宁可把我的寂寞隐藏在一本本的书里,也不愿它昭然示众,让那些来路不明的男 人来短暂的心疼。 或者是忘乎所以的光顾大街小巷的网吧里聊天,在虚拟的空间里陶醉微迷。我 也常常上网,但不是聊天。虽然他们说这是时尚。我只觉得这是最乏味最令人头疼 的事情。让人对身边的世界失去热情。遮蔽着面容和身份,躲在让人有想法的符号 称谓后面,比如米饭、青苹果、帅得不敢出门、络腮胡子、大龄女人……和一个不 知道在何方的陌生人交换着各自的心事。傻不啦叽。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畅所欲 言。离开只要说声BYEBYE。来了只要说声HI。风一样自由。没有任何坚实的信任和 真诚可言。 与其这样,我不如与菜市场里卖菜的老太太闲话,起码她会给我一张慈爱而真 实的笑脸。而网络的世界,是一个只会不断滋生怀疑和厌倦的地方。我只喜欢在网 上看些轻松有趣的东西。比如一个初一的女孩怀孕八个月校方和家长浑然不觉。一 头大象被一辆火车误撞,遭到一百头大象的集体围攻。一个父亲为自己刚满三岁的 女儿做个人主页,小女孩的脸庞天使般迷人。靠在舒适柔软的转椅上,隔着蓝屏迅 速地与世界接轨,感触世界的明亮闪烁或者污浊腐烂。觉得自己的悲欢变得不再重 要起来,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时尚不过是流行的趣味。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是一个比较注重细节的人。 基耶斯洛夫的电影《蓝》合我心意。通篇由细节铺成:半夜时分响起的脚步声, 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人醒了。这么好的细节,细密如发。如此熟悉。熟悉 得仿佛在某个夜晚演习过无数遍。只是在记忆中已找不到任何线索。浮生如梦。人 生如戏。 我确信人的性格,情绪,内心的隐秘往往表现在许多生活细节之中。 我的一部分快乐也是从微妙的细节里萌生的。天凉时看到街上一个年轻女孩牵 着一条穿着黑白花纹毛线马夹扎着红绸小辫的德国洋犬;酷暑下,一个衣着干净头 发灰白的老人神色平和地卖报;看到我喜欢的明星的报道;一张油腻却开朗的笑脸 ;购物时满足而愉悦的脸庞;一个漂亮可人笑逐颜开的小女孩;一本精致耐看的书 ;舞厅里衣着鲜艳跳着巴西桑巴舞的老太太…… 所有的这些快乐都与爱情无关。或者,快乐本来就很简单。 一个黄昏,我斜倚在床栏上看书。 天突然阴暗下来,风把窗子刮得啪啪响。我起身关好。听见外面暴雨的声响, 粗重而欢畅。这样的雨常常使人措手不及,而又惊心动魄,如同一次电光火石般的 爱情偶遇。我躺在床上,看着玻璃上滑落的雨滴,笨拙,缓慢,在倾听雨声的过程 中胡思乱想。 契河夫在他著名的“手记”里写道:一个男人如果不和女人接触,他就会变得 愚蠢;一个女人如果不和男人接触,那么她就会变得丑陋。 我想,我不需要男人。我对男人敬而远之。舔着伤口长大的我,已不再对爱情 有温存的设想,也不大想象爱情。我将在爱情的孤独中完成我自己。想想表哥苍茫 飞雪的城墙下的拥吻,想想林峰无微不至的关怀……都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 就像流人沙漠的“脉清流,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泰戈尔说: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大抵上讲的就是这种心境吧。 我也很少打电话回家。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两个城市,像 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一般。拿起话筒,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沉寂。那些难 以泯灭的暴力、忽略、仇恨和眼泪清晰地在我眼前闪动。即便是过年过节也未想过 回家看看。 家,越来越陌生和偏远,想起来就会有无端的怅侗。 我的心灵没有良好的对流空间,过往的事情都变化成了一朵一朵的水浮莲满铺 在心灵的河床里。 网上查阅的资料:美国有一种美丽的植物,水浮莲,学名叫凤眼蓝,又称水荷 花。它有碧绿的叶子,紫色的花朵,为江河湖泊增添了秀色。是一种逗人喜爱的水 草,人们纷纷把它带回到自己国家的河道里栽种。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像是潘多拉 盒子里逃出来的绿色小妖,随便丢下一片,就长成一株。它长满整个河道,使河面 与空气隔绝,造成河里的各种生命因窒息而全部死亡。 有人说,孩子是天堂里的花朵,凝聚着大人身上没有的亮点。 我没有恋爱的欲望。每次面对孩子们纯洁无邪的笑脸,我就羞愧不已,为自己 被两个男人抚慰过的身体,为自己痛苦的过去,为自己猫一样曲折迂回似悲似喜的 呻吟! 我天天呼吸着孩子们天使般粉红的气息。全然记不起青年男子肌体的味道。对 性也没有什么奢望,那些非常亲密的接触,撩不起我的丝毫遗想。我想象着进人自 己体内的是一条有着花纹吐着红信的蛇。这种想象让我汗毛倒竖瞳仁张大。 个人主观的臆想如一场气势汹汹的泥石流完全冲刷掉了我对性的热情,也切断 了我对男人肉体的欲念。 爱情和性如同阳光与花朵。没有明亮非凡的阳光,花朵便不复有绽放的热望。 我每天过着尽可能简洁朴实的生活。渴望使自己一天天清爽干净起来,好配得 起孩子们圣洁可爱的脸庞。我在用孩子的天真纯净自己的心。那颗心年轻但又经历 了怎样的创伤。我太紧张,时时受到自己内心的谴责。 有时,独自一人仰望天边最亮最亮的那颗星,低头默默仟悔,泪眼模糊。我想, 那是林峰,是林峰化作了一颗星星温暖地照耀着我,陪伴着我。他不会就此抛下我 不管,他知道我的孤单。我回忆着林峰温柔地为我洗长发,回忆着林峰细心地为我 剪指甲…… 我以思念所爱的人来填补感情的空白,这在我绝不是矫情,而是一种安慰,我 固执地认为林峰之死是由我引起的。 每周我给林峰遥寄一只千纸鹤,给一个坟墓寄爱情信物。光洁馨香,童话般的 粉红色,一派的纯真浪漫。装进白信封写上日期,用蓝缎带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永不发出的信藏在衣柜的角落里。每月的月底我就拿着它们到N 城城东最蔚蓝的 海边焚烧。我借助这样的行为来救赎自己。我用对他的追思来阻止着别的男人。我 也没有“波澜誓不起,妾心如古井”的念头。 只是,男人和爱情总是太容易制造伤痕,而我又太不会保护自己。如同天寒地 冻的冬日飞起的羽毛样硕大轻盈的雪花,虽然美丽,可有些人的手会因此而红肿会 长满冻疮。太阳一晒就又痒又痛。春天来临时,手上早已留下一块永不消磨的褐色 伤疤。 我是如此爱怜自己,舍不得自己受到一点点伤。我曾经满是紫瘀的伤口,正在 逐渐痊愈。想想父亲和母亲的婚姻生活,我就不寒而栗,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杜拉斯说:除非你非常爱这个男人,否则,男人都是难以忍受的。 孩子们茶花样的笑靥和粉红色的千纸鹤成功地替我抵御住了男性肉体的诱惑。 就这样,转眼之间四季轮回,时光如水。我在N 城已经停留了两年。两年的青 春就这样一溜烟地从指缝间泄出去了。无声穿梭,倏忽不见。 直到遇到了杜梅清,沉寂的生活湖面才翻起了一朵美丽的浪花。 窗外雷声大作,雨势并不减退。繁密的雨点不住地打在玻璃上。发出叮叮咚咚 的声响。我关掉灯,拉上棉毯,闭上了眼睛。 人生总是这样,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谁也无力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