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二十六、鸦杀(3) 小蛮捂住嘴,没有说话。 他显然也不需要等待她的答案,淡淡道:" 我杀了他,一剑穿心,割了脑袋 祭天。不过我不会杀你,因为我很欣赏你今天的表现。"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绸帕子,轻轻丢在她脚下,转身便走。 小蛮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自己所有的气力也跟着他一起走了。她慢 慢蹲下,茫然地捡起那张帕子,展开,上面正是她绣的那幅扇面子,那个少女笑 得又幸福又悲哀,有一种卑微的偷生的喜悦。 旁边有人用墨水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万草光凝碧。 裁缝衣著,春天歌舞,飞蝶语黄鹂。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撕裂开来,甚至能从一片可怕的寂静里听见被缓缓撕裂 的声音。 她一下子被人从幻梦里抛进荆棘丛生的现实中,还不能适应,怔怔地无法回 神。 不知怔了多久,她突然起身,轻轻叫了他一声:" 泽秀。" 他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小蛮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那曾是她的 至宝,是她在悲痛中想象出的另一个他。 她慢慢走过去,把那个帕子递给他,低声道:" 这个,给你。你可以还给你 三叔,就当是我答谢他的礼物。" 她不会乞求了,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他没有死,那是世上最好的事,他离开 她,那也是无奈的事。无论哪一件事,他都是泽秀,是她无法主宰,也无法哀求 到的一个人。 是的,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利用别人,她被利用了,然后再反过来利 用别人。 这是她的罪,她要自己来承受,与旁人无关。 泽秀将帕子展开看了一眼,便还给了她:" 用不着,你烧了吧。告辞。" 小蛮没有接,帕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轻飘飘地走远了,再也没有回头。 天色暗了下来,火烧云的天空,将一切都映成了红色。 如火如荼的红色。 天权骑马缓缓朝绿洲行来,他身上的白衫子也被映成了浅浅的橘色。黄沙在 马蹄下簌簌流过,他四处缓缓张望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他勒住缰绳,翻身跳了下来。 前面站着一个布衣少女,披着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翻卷。她像个雕像, 动也不动一下。 天权慢慢走过去,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得落在了他脚面上。他弯腰捡起,展开 一看,却是一幅绣品,上面的少女拈花而笑,眉目灵动,栩栩如生。绣图旁还被 人写了一行字: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万草光凝碧。裁缝衣著,春天歌舞,飞蝶 语黄鹂。 他将帕子上的流沙轻轻抖落,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你的东西。" 她没动,好像没听见他,更没有看见他。 她睁睁地望着远方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眸子里像有火在烧,或许那是他的错 觉,那种绝望的光辉,只是夕阳落在她眼底而已。 她脚边还丢着一团白绸,天权弯腰再捡起来,这次上面绣的却是少年时的泽 秀。 " 不要了吗?" 他低声问着。 小蛮终于动了一下,低头看着他手上两张白绸,干渴的嘴唇微微一动,低声 道:" 烧了吧,不要了。" 天权将两张帕子折叠好,放进自己怀里:" 那就当送给我了。" 小蛮没说话,还是愣愣的,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得令人害怕。 天权低声道:" 你要去哪里?" 小蛮眨了眨眼睛,淡淡道:" 这里离梧桐镇不远,我回家吧。" 天权点了点头,突然抬手将她抱了起来,往马背上一放,自己也纵身而上: " 我送你回去。" 小蛮靠在他怀里,静静望着夜幕下一望无际的沙漠。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这里像是一个死亡的世界。很奇怪,上次她来的时候,明明觉得沙漠很美很壮观, 可是现在她一眼也不想多看。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天权展开披风,将她轻轻裹住,像一片浓厚的黑夜盖住她,一切都陷入死寂。 这里去梧桐镇确实不远,天亮之前就能赶到。玉门关还是老样子,淡得几乎 看不见的月牙挂在上面,它浓黑沉默得像一只睡着的怪兽。梧桐镇也还是老样子, 矮矮的房屋,窄窄的街道,最繁华的大街也不过能让四个人并肩行走,地上的石 板旧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