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婚的真正理由 她不想再说任何话,那会儿。车子正好在一个站上停下了,她起身就往车下走, 走到呼呼的北风之中。她在风中走着,脑子是冰凉的,心是冰凉的,身子也是冰凉 的。她提起脖子上的长围巾把头脸裹住,围巾的两角在风中挥舞。“他在后面看吗? 我这风中的背影是不是很果决很凄凉?”她在自嘲,然而这确实是她麻木的脑子里 产生的唯一的念头。 他会留意她风中的背影吗?她是回到家里,回到温暖的家里,喝下一杯酽酽的 热茶之后,才又有思想的能力的。他又怎么会在乎她的感受呢!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他对她居然连一点儿情意都没有。脱下衣服他们亲热,穿 上衣服,他可以当她是陌生人。他们其实就是陌生人! 现在的男人是多么可怕啊。 “是的,我挺爱她的。”他说这话的神情和语调一直在她面前晃,是那么地刺 激她,“他爱他的老婆,他爱他的老婆又为什么在外面拈花惹草呢?” 他告诉她他要去外地工作,他同他老婆要去外地工作。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这 事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只是随意告诉她一下。他丝毫也没有想到要对她对他 们这一段的关系有一点儿交代。 她在他的心里面一点儿分量都没有。他们的关系在他的心里面一点儿分量都没 有。她的心被屈辱啮咬着。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怎么可以对她一点儿不负 责任,他怎么可以任何说法都没有呢? 可是,难道她不知道吗?从始到终,难道她不知道他不会对她尽任何责任吗? 每一次见面以后,他的态度他的从不越过界线的语言似都在表示:他们的关系是单 纯的,他们彼此没有任何责任。 她也说不清楚她是怎么在迷恋的泥淖里越陷越深的。他的态度反而使他在她的 心里愈发高不可攀。她把得到他的垂青当作一件梦想中的幸福。她谦恭而温柔。 她是多么愚蠢啊!在她这样的岁数,在经过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之后,她怎么会 这么愚蠢呢! 司马林没有难为她。他信守了他的承诺,没有向任何人泄漏他们离婚的真正理 由。但是或许,有一个离婚理由正是他希望的事。他表现得那么冷静,不由得她心 里不疑惑。 她是多么愚蠢啊。这愚蠢的婚外情居然断送了她的婚姻。在离婚之后她才意识 到,原以为已经得到的一切固定是属于她的了,是在安稳舒适中呆久了,她才会去 寻求刺激寻求一份情感上的奢侈,所谓饱暖思淫欲。她的迷恋根本就是虚幻。她的 激情不堪一击。 不过也许,她的本性就是不安分的。但是说到底,哪个女人在心的深处没有对 爱情的想望呢?或者是情欲? 所以她与古玉峰在汽车上的相会才会那么深地伤害她,那是伤到骨子里去的。 不管他对他们的关系是怎样界定的,他们毕竟有那么多次的肌肤之亲。而最后,他 居然可以像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一件不相干的事那样轻飘飘地对她说一声我要走了。 就了结了一切。 她不会再犯那个叫做真情的病,在那次汽车相会之后。如果她能报复古玉峰, 也许她会觉得快活一些。就像当年如果能够报复孙秉诚她会快活一些一样。但是她 没有这个能力,一如她当年没有能力报复孙秉诚。事实上,古玉峰早已经无声无息。 她曾经为自己的没有能力而恼恨万分。 这次公园偶遇,孙秉诚自己送上门来。她不费力气就打听到了孙秉诚要谈的那 笔生意并且搅黄了它。她不失时机地问了一些话,她问:听说孙秉诚在崔永红得势 的时候追求她,与她订下了婚约;而在崔永红失势后又一脚踢开了她。你们听说过 这样的事吗?听说孙秉诚其人最善钻营,是不是这样?你们与他熟悉吗?他过去的 一些战友和同学,真有对他印象挺不好的呢。 她相信,这些话能够阻碍孙秉诚今后在云阳的发展,也会很快地传到孙秉诚的 活动范围中去。流言在中国的威力历来很大,总会有很多人乐意相信流言并利用流 言。报复一下孙秉诚,她有快意。 快意也是虚幻的。其实那一点稍纵即逝的快意又有什么用?孙秉诚对于她早已 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一点快意并不能让她摆脱内心的孤独和不快。 从小到大她的心里总有很多的恼怒,总有令她嫉恨的人。现在,坐在这条傍着 她长大的河边,她的眼前流过了那么多不痛快的往事,不痛快的岁月。去嫉恨别人, 最终还是让自己不痛快。难道她的内心曾经有过安宁和平和吗? 相反的,在伤她最重的两次恋爱中,在她爱恋孙秉诚和古玉峰的时候,她真的 得到过幸福的感觉,那个时候。 谁不渴望爱呢?即便是冷血杀手。她相信,谁的心里都有对爱的渴望。但是这 种渴望常常让人遍体鳞伤。 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对于今后的路,她有一些惧怕。而最怕的,就是那无穷无 尽的孤独。不敢希望,然而还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希望,在心的深处。也许命运会 突然送给她一个机遇?今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而她确实是疲了,累了。这半年 多来总觉得精力和体力都大不比往年。 晚风送过来一阵口琴声,吹的是苏联歌曲《喀秋莎》。很久没有听到吹口琴了。 悠悠扬扬的琴声。飘飘渺渺的往事。她已经不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