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童年诗话(4) 张忠跑回家,屋里屋外聚了很多人,张忠心里已有了预感。当他不安地挤到 母亲床前时,看到母亲眼睛微闭,胸部起伏得厉害。" 你儿子回来了,睁开眼看 看吧。" 有人呼唤张忠娘。" 娘,娘,我是忠儿,您怎么了?早起不还好好的吗? 您睁睁眼,我正在您面前,娘……" 张忠泪如雨下,继而趴到他娘的身上,抓着 她的手号啕狂叫。" 别哭了,你娘睁眼了,快看。" 有人提醒张忠。张忠起身抬 头看娘,奇迹出现了,娘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睛,怜惜不安地歪头看看儿子,想用 力把手抬起来。张忠懂了娘的意思,忙把娘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娘的 眼角有泪珠滚下。她轻轻摩挲着儿子的脸,眼光却在床边的人群中搜寻着,忽然 当她看到邻居奎叔时,眼睛亮了起来。奎叔没有子女,单身生活,生前和张忠爹 关系好,经常一起下方格、品烟、唠嗑。他妻子死后,没有续弦。人心眼好,喜 欢多事帮忙,村上人统称奎叔。张忠娘示意他到床前。" 老嫂子,你有什么话就 说吧。" 奎叔声音有点哽咽,但显得很轻微,生怕吓着她。" 他叔,我不行了, 我死后,你一定要想法子把我儿带大,我就这一根独苗,教他做人,不行,找政 府,千万……千万……" 还未说完,头向里一歪。" 娘,娘,我不让您走,我不 让您走……" 张忠的喊声响满了整个村子,随后院子里响起一片呜咽声。虽说村 里的干部们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磕磕碰碰的,但大多数村民都是善良宽厚的。 因为不寻常的年月,家家光景都不好,命运让他们互相照应、支撑并紧紧连在一 起。 张忠娘一死,村里像炸开了锅。村干部出面,奎叔他们跑腿,一切按部就班 地张罗着。这天是张忠娘死后的第三天,按农村风俗说该下葬了。队长杨祖光说 :" 奎叔早饭后去找个风水先生看看地,把张忠娘安葬了。" 正忙乎的奎叔停下 手中的家伙,疑惑地看看杨柳爹这个生产队的最高首领。" 现在年份不好,好地 也不收粮食,哪来的好地呢,这三天两头有下地的,占用良田不太好。" 他说得 有点伤心。" 你看着办吧,如果坝坡、地头,田埂有好地方也一样安生人,不一 定要多宽敞的地方。" 杨祖光显得很无奈。" 你说得也是,只是张忠太可怜,得 给他留个吉利。" 奎叔说着去抹眼泪,眼瞟着堂屋里跪在娘的床头守灵的张忠说 :" 我们先去瞅瞅吧,不行看看他爹的墓地怎样?跟他爹合葬在一起。反正这年 头人死得太凄凉,到那边两人搭伴也不孤独。" 哎,他说完长长叹了口气,转身 慢慢地走了。 冬天的田野沉寂清冷,肆虐着莽撞的西北风,上面覆衬着灰蒙蒙的天幕,水 面上熬不住饥饿清冷的水鸟毫无目标地飞起飞落,成群的乌鸦像征服者一样,在 远处的一片坟丘上聚会,整个世界混沌而无生气。即便是这中午,太阳本应当空 照耀的时候,此刻却很难见到这温暖使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