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江湖 同屋最近在整理笔记本硬盘的时候发现一个街机的模拟器,从此就没怎么见 他的手离开过键盘。一开始是吃豆子,就是那种古董级的游戏,相当无聊,但他 很是上瘾,没几天键盘上的方向键就彻底报废了。过了两天他又迷上了格斗游戏, 斗到酣处笔记本键盘上的某些键就开始移位,直到有天几个键再也找不到了,然 后他回头对我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游戏迷,游戏打得很好。 同屋的年龄比我小,酷爱电脑游戏。但说起游戏打得好,我个人认为他还差 了一点点。打游戏打出故事来,才是真正的好。真正的游戏迷应该属于街机的时 代。 现在无论电脑游戏也好,PS2 也好,手机游戏也好,只要你乐意,可以买回 去天天玩。而且游戏现在也是个新兴产业,就好像从良的黑社会,不再是不正当 行业了,打游戏就少了很多阻力,但也少了很多故事。 游戏迷应该诞生在游戏的黑暗时代,诞生在游戏处于地下的时代。 70年代人疯魔电子游戏的时代,是街机的黄金时代。街机街机,顾名思义, 就是打游戏必须出门上街。当时的游戏机特别大,身高在一米六左右,那气势和 今日的游戏机不可同日而语。买个游戏机放在家里基本上不现实,一是当年老百 姓购买力有限;二是当年游戏机的体格不亚于任何一件主流家用电器。投资多, 占地面积大,且功能单一。没有哪个头脑正常的家长会同意给自己的儿子买一个 放在家里。何况当年学生玩游戏和早恋一样,是属于严厉禁止的行为。 我们当时上学路上有个露天菜市场,有个头脑精明的菜市场的临街住户把自 己四五平米的房子改造成了一个游戏厅,大概有四五台机器。这个规模当年在方 圆一公里内数一数二。我们这些学生自然是主要的客户。街机最风行的时候也是 学校最为反对的时候。当时在游戏厅被老师捉到的同学,会在周一的朝会上点名 批评,打游戏的风险是很大的。因为这个游戏厅在菜市场里面,所以在这玩游戏 的同学被来买菜的老师捉住的几率更大。 “豆芽菜”是一个铁杆的游戏迷,最爱三国志的游戏。当时推出了四人同时 玩的街机,四个玩家从五虎将里各选一人,同时游戏,风靡一时。初中学生都是 半大的小子,有的是精力,打到激动的时候拍得机器震天响,常常把游戏手柄都 能拽出来。最为经典的是游戏里设计了一个吃包子的场景,需要玩家连续转动手 柄,并且连续按键,比谁吃得快。往往为了比别的玩家吃得快些,便会叫个帮手 帮着按钮,自己全身心转动手柄。结果一到这个场景,玩家经常会由四个迅速扩 充为八个,围观的同学们也帮忙按着机子,免得机器被掀翻。一般游戏厅老板都 受不了这种对机器的虐待,普遍贴上了字条:“本机严禁吃包子!”但这个菜市 场的游戏厅却是少数允许吃包子的地方之一。 为了在这打游戏而不被捉住,“豆芽菜”一般是早上6 点整骑车准时到这家 店来敲门,把老板叫醒,玩到6 点45,骑车到学校上早自习。这样大半个学期都 没出事。不想有天我们的班主任突然早上想买点菜,一路顺着菜市场下来。因为 我们大约半个班的男生都采用了这样的方式,所以班主任对于一个早上同一时间 碰到了这么多爱打游戏的男生产生了疑虑,同时也反思了一下为何现在晚上买菜 时在电子游戏厅捉到的猎物越来越少,于是把这一拨男生统统叫住,立在路边开 始搜身。 当年的学生没想过什么侵犯人身自由,只想着把东西藏得越隐蔽越好。当年 的班主任也没想过什么侵犯人身自由,只要搜出来就好。“豆芽菜”刚从游戏厅 里出来,一抬头看见兄弟们都被班主任堵在路边搜身,马上把口袋里的五块钱掏 出来准备塞到内裤里,结果看到兄弟们向他使眼色,意思是这个方法不可取。 “豆芽菜”正在犹豫,班主任一回头已经看见他了。于是笑着向他招手,就好像 《鹿鼎记》里海公公招手要小贵子过去。“豆芽菜”只好把攥着钱的手放在身后 走过去。班主任当然要搜搜身了,千钧一发的时刻,“豆芽菜”也许是急中生智, 也许是刚吃过包子手有些抖,把钱扔到地上,想等班主任走了再捡起来。班主任 搜了半天没什么收获,很是不爽。突然看见地上有五块钱,如获至宝。当年的五 块钱是什么概念呢,一个游戏币是二毛五分钱,五块钱就是20个币。当时在游戏 厅闲逛的小混混为了一个币可以干上一仗,五块钱可以很痛快地拍在游戏厅老板 的桌上说声:“老板,这场子今晚我包了!”“豆芽菜”一看班主任发现了,又 不敢当面承认钱是自己的,因为当时的逻辑是男孩有钱一定是去打游戏,只好想 以后再到老师办公室里去要。没想到班主任捡起钱后向这帮学生挥挥手,放他们 走,既往不咎,然后一回头对卖菜的小贩说:“五块钱可以买多少斤鸡蛋?”如 此巨款被班主任起获,“豆芽菜”自然成为本校新闻人物,为此郁闷了将近一个 星期。 当年街边的游戏厅是青少年的主要社交场所,鱼龙混杂。而个体经营的游戏 厅又非常缺乏管理,所以游戏厅有段时间实际上成为小混混的天堂。说起来,七 八十年代成长起来的混混,想必游戏厅生涯都是其经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次放学路过一家新开的游戏厅,看见一个老同学被几个小青年围在中间臭 揍。拉开架细一打听原委,原来是老同学打劫了一个小孩,没想到这个小孩也不 是善类,居然悬赏两个币,折合人民币五毛钱,找了几个混混来要债。老同学打 劫的那两毛五分钱只够买一个币,哪还留得到现在。小青年见到手的游戏币泡了 汤,哪有不生气的,于是臭揍到现在。为了一个游戏币,两个壮劳力辛苦挥拳近 半个小时,中国的劳动力不值钱,这一事实我在当时就有了深刻印象。老同学确 实是条汉子,毫无惧色,虽然两个壮劳力半小时的工作量结结实实地写在脸上, 但气势一点不弱。我一摸兜里还有一块钱,于是赶紧掏出来买了四个游戏币,给 当事人一人一个,平息了这场斗殴。一块钱平息一场斗殴,也只有在那个年代。 将游戏进行的最为彻底的不是上述提到的两位仁兄,而是某天傍晚放学,路 过菜场时遇见的一位小孩。 当时的游戏厅虽然门口都高挂“高尚娱乐”的牌子,但绝不是gentleman 出 没的地方。时不时有人会在门口干上一架,甚至在最极端的时候,门口打架都有 需要预约的意思。那一阵子,游戏厅门口围上一大堆人叫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情。 那天非常奇怪的是门口围了一大堆卖菜的小贩,游戏厅老板也混在人群中苦 口婆心地向屋里喊话,不敢进去。那年月,敢开游戏厅的多少是个人物,基本上 都是地头蛇,他都不敢进屋,想必屋里必有古怪。我慢慢挤进去一看,只有两个 小孩在打《三国志》的游戏,看动作的激烈程度应该是到了吃包子的场景。其中 一个小孩左手拎着裤子,边哭边摇着操纵杆;另一个,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按着按 钮。 游戏何以痛苦至此? 老板终于大喊一声:“你别玩了,我再给你一个游戏币好了。你先把屎拉了 吧! ”旁边卖菜的小贩也大声喊:“出来吧,这么大的味,还卖不卖菜了! ” 原来是屋内打游戏的小孩,正玩到酣处突然内急。怎奈游戏的魅力胜过自然 的召唤。小孩的脸由红而黄,由黄而白,白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大哭。但是值得一 提的是,手上并没有丝毫懈怠,更值得一提的是,身旁的小孩也没有弃他而去, 依然忠实地按着按钮,只不过另一只手掩着鼻子。但是周围的人却没有他们这般 对游戏的热诚,纷纷出逃。 日头渐渐西沉,这屋里屋外的对峙不见缓和的迹象,我只好放弃看结果的想 法,先回家了。 第二天的游戏厅开始大扫除,但后来生意一直没好起来。 正是当年的游戏迷们演绎的这些奇闻轶事,才使得那个时候的电子游戏格外 的迷人。每天进入游戏厅,都能看到不同的人正酝酿着新的故事。陌生的人因为 打游戏而熟悉,熟悉的人因为打游戏而陌生。街机的时代因为全面禁止而使得游 戏更加引人入胜。冲破重重阻碍接受游戏洗礼的先驱们,神出鬼没的老师,明察 秋毫的家长,以及当年游戏厅里无所不在的小混混,都已成为当年游戏的一部分 固化在记忆里了。如何躲过老师的围堵,如何摆脱家长的跟踪,如何在游戏厅和 小混混们斗智斗勇,这些到底是游戏的插曲还是游戏本身,在今天看来确实有些 难以分辨。 这才是游戏的时代,这才是游戏迷的时代。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