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风柜来的人(2) 歌中唱道:人总要自己学会长大,人生难免苦难与挣扎。 阿清与同伴们为了躲避再一次的报复躲到了海边的一个小破屋里,在那里仿 佛回到了童话时代:王子们在公主的门前跳着搞笑的舞蹈,后面是被击碎后溅起 的浪花,明快的提琴重奏曲压过了单调的海浪声,形成了本片由人物构成的最美 的一个画面,年轻的血取代了一切。 然而,年轻的一个显著标志便是渴望成为一人成年人,少年们开始要摆脱蒙 昧的童贞状态了。他们坐在小屋前,面对着大海,说我们去高雄吧!自我意识中 那个可以品尝漫长生活的英雄形像一下子变得清晰了,似乎立刻就能实现一样。 但那只是自我意识,它对于一个社会中生存的成年人来说远没有生活经验重要。 在生活中,这群少年连杀鸡都不会,反讽是善良的,温暖的,就像男孩祝福那只 仍然活蹦乱跳的母鸡下地狱快乐一样。 最大的反讽就是命运,帮助阿清他们梦想成真的力量,不是" 我将用我的脚 来投票" 的勇气,而是一次制裁,一次报复后的再报复。当同伴的父亲冲进欢乐 的酒席鞭打同伴时,童话结束了,当他们在被学校开除时摁下了那红指印时,现 实开始了。 母亲问阿清:你以为你还小吗?这同时是在质问我们:你以为你还处于童贞 状态吗? 当阿清与两个同伴与留在故乡岸上的同伴们挥泪告别时,父亲的画面出现了, 那是对童年往事的告别,也是对人那再无法再回去的精神家园的怀念。 高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下的不毛之地,拥挤,忙碌。阿清他们站在城市中 的站牌下惊慌失措,一次次地搭错车,好像这个代表着" 现代性" 的地方通过开 玩笑的方式,告诉乡下少年们的命运,我拒绝接受你们! 他们最终还是上车了,如果是好莱坞电影或者《甜蜜蜜》时期的张婉婷,报 影机看到的应该是车窗外流动着的城市景像。而在这里,面对着它的是阿清与他 的同伴们,侯孝贤带领着我们躲在了他们的身后,冷静而又悲伤地审视着兴奋的 他们。在这种间离的效果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阿清的兴奋,还有于连的兴奋, 拉斯蒂尼的兴奋。这是永恒的情结,是每个外省青年(或者叫做" 外地人" )的 兴奋。 但于连只有一个,拉斯蒂尼只有一个,因此他们的悲剧才会成为野心家们的 传奇与圣经。《风》一片中的主人公们却已经渗透到了命运连一丝可以成为悲剧 (崇高与圣洁的标志))的可能性都没有。只有失望的发呆,醉酒,逃避时那蓝 天碧海所流出的缕缕忧伤。可惜的是,在当代" 忧伤" 是个畅销到了可怕的词。 不信的话你去看看各种少年作文大赛的获奖之作,它们动不动就忧伤。 而时代的反讽性在于现实中的人们顾不得忧伤,那是无力在狗吃称竞争反抗 的象征。而阿清们在城市中所发生的故事,便是从这渔村中所带来的乡愁在商品 经济中苦苦挣扎的动作,是现实对童贞的胜利,是现代化对人类国园的胜利,是 工业金属对民谣的胜利,是快对慢的胜利。 阿清被嘲笑,当他们问路时行人的手指向天空,镜头上移,他们那未知目的 地的路牌俯视着他们。与其说这是路人对乡巴佬的嘲笑,不如说是现代性对人类 本身的嘲笑。阿清被引诱,他们害怕那诡异的摩托车手吗?引诱无处不在,可谁 曾想到当引诱成功时,连违法活动都是虚构出来的骗局。阿清被否定,他的姐姐 不屑地说他"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时,我们仿佛又看到了阿清的母亲。阿清千 方百计想脱逃的生存环境,在外部,在时间里,在眼神中,人成了异乡客。新生 活开始了,但对于心灵,对于命运,却似乎根本没有远行这一行动的存在,又有 谜宫般的圆圈,人在其中焦灼地奔跑,从不曾发现:出发处与终点其实只是同一 个站牌,甚至生活都是这循环的一部份。他们被姐姐带到了姐姐刚到高雄时住过 的地方,他们未曾见面的新邻居,是阿雄姐姐曾经的邻居。 在郑智化对现代化的台北那愤怒控诉中,阿和与阿杏这对恋人出现了。很快 的,女人阿杏成为了乡村少年阿清心中的梦中情人。他们渴望得到阿杏这样的女 人,就像他们渴望美好的城市生活一样。同样,在阿清们的眼中阿和是个英雄, 因为他做到了他们想要做到的事情。紧接着,他们与阿和成为了同事,但当人离 开了山与海,进入同样使自己在一个个全景里显得极其渺小的滚滚车流中时,那 工厂的嘈杂噪声,就真的是人类追赶求的摩登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