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飘摇欲坠的家庭(4)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他看着不胜酒力软在桌边的小 瑟,赵世诚在半醒半醉间决定,不能让飘在风中的妇人断了生活的单线。 男人有了决定,便不慌不忙地嚼了最后一块红烧肉,自斟自饮地多用了几杯。 当用完这一切后,酒后男人,仰望着幽暗的窗外半空中已不甚明朗的残月, 一丝寂寞滑入男人额头浅淡的皱纹里。 总是岁月催人生死离散,为何没有人去埋怨岁月? 厚重的窗帘微微悸动起来。窗外起风了,风已拥有季节,而人在寻找什么? 是在寻找因风而皱的理由吗? 又是谁想起我,是雨的影子吗?说风扑向枕边,祝我——快乐吗? 寂寞苍凉的月下,男人踉踉跄跄的心情,同样如月色一样寂寞。 风凉了,妇人依然伏在那里,如一团月色里的凝雾,又如从生活间、从婚姻 中、从不幸里逃来的一只疲倦的小动物。 男人关爱地低头看着,他真想抚摸一下这团小动物柔软的皮毛。 但是,男人有些不敢。 “小瑟,小瑟。”酒后的男人拉上窗帘,把迟迟不肯离去的水凉的秋声关在 外面,他试图喊醒妇人的残醉。 女人醒了,柔软的小动物醒了,是被生活唤醒的吗? 小瑟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滑软地说:“对不起,世诚,我很少沾白酒, 无法陪你尽兴。” 她看见半醉的男人理解地注视着她,那目光里,蓄满一种怜惜,一种温情。 “哦,几点了?我该回去了。”女人踉踉跄跄地站立起来。 男人无语地看着女人。 女人感觉藏在身体里的酒力也站立起来,极尖细极软绵地刺着她,女人扶住 自己额头里的胀痛。 “对不起,是我让你喝多了。”男人歉意地说,用手托着女人摇摇欲坠的腰。 “哦,不,我自己能走。”女人本能里想躲开男人帮忙的手,但自己已如泥 般瘫软,最后却不得不借助男人的力量站立着。 “世诚,是生活弄得我太累了,这世间,又没有容一个妇人休息的地方。” 女人喃喃地说。 男人被女人说得一阵默然,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女人被酒所伤被生活所伤的躯 体。 女人想挣脱而无力,干脆伏在男人肩上抽咽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 早就去死了。” 男人被女人的哭泣弄得情绪也低沉下来,无来由地劝慰着:“小瑟,不要乱 想,生活,总会好起来的。” 他真的不知道,女人的生活会不会好起来。 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中年妇人,下岗失业使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庭更维系艰难, 还有婚姻里的痛苦情欲里的痛苦…… 被月色见证着,男人就这样搂着妇人,搂着生命里的忧伤,把自己的肩膀让 给女人尽情地哭。他知道,女人需要一次倾泻,需要一次彻底地对谁诉说。 女人感觉自己哭够了,便停止抽噎,蓦然发现自己的失态,发现自己竟偎在 男人的怀抱里,慌忙挣脱出来,离了男人两步,看着男人。 男人眼里,只有对自己纯净的关切和体谅。 是啊!男人的宽胸真温暖,而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一根肋骨,男人为什么不 珍惜自己的这根肋骨呢? 她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低低地说:“我失态了。” 却有一丝肉体的记忆要从心底里苏醒过来,这是一份被男人尘封的滋味啊! 半醒半醉的男人又拥过来,动作静静的。 05 妇人迟疑了一下,无言地摇摇头,虚弱地推开醉于月色里的男人,踉跄走出 了餐厅。 客厅里只亮着淡黄的壁灯,而这里的月色却如泄如铺,与波斯地毯上高贵的 粉金色溶混成一体。 今夜的月色真是难得的朦胧,整个大地都浸在月光的静谧纯洁里,浮动的月 光如飘似飞,泄淌漫流——如烟,比烟洁;如水,比水清;如梦,比梦真;如诗, 比诗轻。 这是女人们不能承受之月色。 男人跟了出来,牵住妇人的手,有些失望地凝视妇人,妇人的秀脸半寄于月 光的苍白。 沐于月光里的妇人默默不语,这就是月光里那份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美丽吧。 酒醉的男人慢慢地半跪下来,抱紧女人的腿,疲惫而虚弱,唇间喃喃地不停 地倾诉,又仿佛自言自语:“小瑟,我怕了空床,怕了一个人的夜,我能英勇无 比地战胜白天,却对付不了长夜的浓黑。” 妇人惊呆了! 她是第一次听见男人倾吐心语,也是她平生首次听到一个男人的虚弱。在温 柔的月光里,这份软弱是如此地清晰,是如此地无助,更是如此地让女人迷乱。 这个男人,白天看起来是那么优秀,那么富有,那么自信,那么刚强,那么 让女人钟情,现在却在月色里投降了,却向月色投降了。 秋月在天幕里温柔沐浴着人间的这一幕。 妇人手足无措,本能的母性油然漾起,俯身搂紧这个男人影子里长不大的成 分,杂乱无章地亲吻起男性的发香来。 两个人对跪下来,相互拥抱得紧紧的。 两个人都悄悄流下泪来。是月色让两个人都泪流满面吗? 其实,人类中,男女的精神永远不能合一,偶然重合的只能是灵魂的伤口。 男人软在地毯上,柔软的小动物偎在怀里,他轻轻抚平小动物光滑的皮毛, 好像想抚平自己的寂寞与惆怅。 满脸的潮红泄露了妇人的心思,妇人半掩着秀脸,迷乱而压抑。 啊!地毯上飘浮的月光荡漾起来了,一圈圈散开涟漪里的寂静。 男人温柔地一粒一粒打开妇人上衣的扣子,里面半旧的小衣透露出妇人平时 的俭省。妇人节俭的品德抽得男人心里一阵紧,他不禁低头温柔去吻妇人的半旧。 这个妇人的情欲也是半旧的吗? 月色滑过妇人裸露于其间的白皙肌肤,这肌肤是失忆的是饥饿的吗? 妇人感觉空气里有丝丝凉意浸润自己的胸,然后是男人碰醒了乳房久远的记 忆。 沾了酒的妇人愈来愈迷失自己。微微睁开眼睛,发现男人正看着她温和地笑。 男人看她睁开了眼睛,便吻了一下她的眉,似乎在询问。 妇人又闭上眼睛。 男人的手便伸向妇人的裤带,妇人的手阻挡了一下,却是无力的。 这是三十几年来,纯净的情欲被第二个男人知晓。 那个叫做丈夫或者老公的人的手是应酬的、阴柔的、自私的、占有的,这个 男人的手是尊重的、怜惜的、探密的,甚至有些迟疑和难为情的。 妇人突然清醒过来,一下子从男人怀里逃脱出来,慌乱地说:“不,世诚, 我不想做个坏女人。” 男人连忙搂住妇人,用唇轻轻蹭着女人的脸侧说:“你不是坏女人。” 妇人哀怨地说:“我们都喝多酒了,你送我走吧,我怕……” 男人感觉到,妇人的情欲开始一层层褪色。 男人更发现妇人的情欲是那么地纯净无暇。 对传统而富有教养的女人来说,即使肉体长期被男人冷落遗忘,她也根本想 不到去主动勾引男性。一些男人心中的好女人——贞洁的女人,她们的性欲就会 压抑起来,皮肤就会懒怠起来,但时常会出现一整天出神、失眠及抑郁等神经症 候。小瑟内心仍然计较别的男性进入自己的肉体,虽然,她拥有很不幸福的性生 活,也会如一些人所说:“女人的肉体会因短暂的饥渴,在独守时会默默在记忆 中将做爱的过程反刍——那情节颇像一头温情的牛,在静静的时候,在静静的角 落,独自不声不响地反刍着性的滋味,且咀嚼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