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从东楼门口走到这,我的脚下不止被绊到一次,但我尽量不往下看,只是避 免再踏着。 终于绕过半截倒塌的屏风,眼前床架已然焦黑变形,床边站有一名年青布衣 僧人,他回过身,我一眼见着他手中怀抱着的小小一截,瞬间停脚,眼泪滑落, 被刹那蒸干。 前所未有的疼痛以心脏为中心霎时流遍全身,强横如漩涡般吸扯我血液倒流。 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但我被人拖离,我抬起头,居然还能认出四阿哥的脸。 我揪住四阿哥的衣袖,可是喉咙里已发不出声音,那名布衣僧人背对着我们 挡在身前,我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扑向他,四阿哥却抖开一件浸透了水的黑披风, 连裹带抱地将我拉出门口。 等我再次见到布衣僧人,他双手捧着一条长形铜匣,四阿哥在我身边牢牢抱 着我,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抬手搭上铜匣边扣,但是过了同样的时间,我仍然没有 勇气打开它。 布衣僧人忽然双臂一沉,开口道:" 法海无能,让医鬼纵火逃脱,以至酿成 此等大祸,法海愿领一死!" " 纵使血海滔天又怎样?" 我缓缓起身,从法海手中接过铜匣,我的血肉在 这铜匣内,这样轻,就像我的灵魂,不过21克。 四阿哥动了一步:" 千,你要去哪?" 我绕过他:" 谁也不要跟着我——包括你。"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我走得如此专心致志,似乎没有什么能 打断我,直到一辆马车停在我身前。 十三阿哥从马车内下来,站在我对面,静静道:" 皇阿玛要我接你去见他。 " 天空中有雷声隆隆,但是雨一滴也砸不下来。 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十三阿哥也不上车,他一直跟着我走,终于雨柱倾 盆而下,叫人冷得发抖,我心头却是滚烫,将身上蒸出虚汗。 我越走越慢,然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十三阿哥,他的头发衣裳都湿透了, 而一双眼睛依然目如寒星,于是我将视线落到他的膝盖,他走上前的姿势明显僵 硬,但他毫不在意,只尽量用衣袖遮覆住我怀中的长形铜匣:" 世无不可过去之 事。你若真的决定离开北京城,我跟你一起走。" " 为什么?" 我问。 " 因为你是四哥看得比性命更重要的女人。" 十三阿哥的声音有些异样,我 凝视着他,从他面上看到的除了嘲讽,还有自嘲。 车窗外掠过的是无尽暗夜,唯一能撕裂它的只有偶然划过天际的银色闪电。 马车没有把我和十三阿哥带到乾清宫,而是在一座禅寺内停下。 我没放下铜匣,亦没换上新衣,只加了一件披风。 十三阿哥在场,康熙与我说什么,我俱无反应,只听到一句" 朕失去十八阿 哥之时,深觉痛彻心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我遽然一震,抬眼望着康熙。 康熙略一欠腰,向我伸出双手,亲自将铜匣换给十三阿哥。 我手中一空,心头跟着一空,随即无边的倦怠席卷而来。 康熙五十年十月二十七日,都统鄂缮、尚书耿额、齐世武、副都统悟礼等人 俱被锁拿,而我经过三月休养,亦将二阿哥在我孕产期间代摄的新满州事务正式 全盘收回,太子一党声势大减。 而就在我离开圆明园紫碧山房的第二日,和硕雍亲王府的格格钮钴禄氏为四 阿哥平安产下一子,赐名弘历;十一月,耿氏又生一子,名弘昼。康熙连得两孙, 大为欢喜,接连赏赐了四阿哥许多贵重之物。诸皇子中唯独对着四阿哥,康熙偶 尔还会露个笑脸。 本来乾清宫才是康熙长居的寝宫,但为了批改自十月以来陡然剧增的奏章方 便,康熙有时也居住在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