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第二十二章(2) 他扳过我的肩膀:" 红锦,那天晚上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一夜!" 我无言,这可能是他能做的最好的安排了。且不说这里面有多少冒险的地方, 单他一相情愿地认定,也让我走了不少冤枉路。我很不爽自己的命在他们一念之 间反复,这种不爽几乎让我无法同情他。但是现在不是为自己报仇的时候,眼前 就是京城,杨不愁派来接应的人已经到了。 我脱开他的掌控,抱起墨墨。也许他太固执了,换作我或者任何人,早就找 了千百个理由,否定八百遍了。偏他就这么硬挺着,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我只能以我的眼界去推测他,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说明,那个诺言本身的 含义早就超出事实。也许这也是一种" 本我" 的表达?因为关乎" 自我" ,所以 格外执著? 这是每个人本能的需要吧? 搬进杨府,一连三天没有见到杨不愁。纪青月也像消失了似的,家里的仆佣 都换成新人。悄悄打听了才知道,太师自杀的时候,杨府上下一百多口全做了陪 葬。连这座府邸都是皇上拨地新建的——原来的那座已经烧得干干净净! 我笑着和丫环打哈哈:难怪感觉进来时走的路不对,还以为自己记错了! 在似是而非的调侃里,我刻意地忽略了那些血腥的往事,仿佛逃避那些争斗 就是我身体里的一部分! 但是,被晾得越久心里越恐慌。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上官飞花张牙舞爪 地扑向我:"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周围是漫天的黑暗,我的手里握着一串木头的佛珠。见到上官飞花扑过来, 下意识地一挡,她平白地后退很远,然后飘飘悠悠地过来,幽幽地说:" 为什么 你们都有人保护?为什么没人保护我?" 我紧紧攥住佛珠,仿佛那可以保护我似的。 " 为什么没人心疼我?为什么……" 她绕着我幽怨地念着,苍白的脸上黑洞 洞的眼眶流着黑色的液体。 " 红锦,你不随我走吗?" 她伸出手," 你不属于这里。走吧,跟我离开吧! 我们一起走。" 她手指修长,尖利的指甲尖泛着幽幽的冷芒。那一瞬间,我几乎 以为她知道我是谁。 " 飞花,你知道我是谁吗?" " 知道!你不属于这里,过来吧。过来!" 我犹豫着,慢慢伸出手臂。 " 咄,你这鬼物,时辰已到为什么滞留人间?" 从黑暗里蹿出两个怪物模样 的人,我看不清相貌,却听见刺耳的铁链锁人的声音。 飞花的尖叫刹那间充斥鼓膜:" 不要啊!杨不愁呢!我要找杨不愁,我要找 纪青月算账!不要带走我啊!" 那两个鬼差从我面前走过,仿佛没有看见我。飞花指着我问:" 她呢?你们 怎么不抓她!她才是孤魂野鬼!" 鬼差啐了一声说:" 没见识的东西,连圣教宝物都不认识!没化了你算幸运! " 黑雾铺天盖地,喉咙像被什么扼住,我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 夫人!" 有人过来,就着微弱的烛火,我认出来是新的贴身丫鬟披香,端 着温水,轻轻地问:" 夫人,没事吧?" 我喝了口水,点点头:" 谢谢!" 又躺下了。 飞花…… 这梦是真是假? " 怎么还没睡?" 院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杨不愁的声音。 " 夫人方才惊梦了。" 紧跟推门的声音,披香说道。 " 要紧吗?" 说话声近了,我赶紧坐起来,披衣下床。杨不愁绕过四扇美人 八宝嵌金漆屏走了进来。 我裹着黑狐大氅,倒也不算狼狈,只有扫到眼角的头发可能显得零乱些。 " 我刚回来,见你这里亮着灯,过来看看。" 杨不愁停在一边说道。 我福身施礼:" 多谢王爷。" 他现在是护国公了。公侯伯子男,位列五等之 首,皇上对他不错。 " 免礼!" 他颇为矜持地坐下,我让披香上茶。他看了我一眼,低头慢慢地 撇着茶叶沫子,慢慢说道:" 你……梦见什么了?怎么出那么多汗?" 我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有冰冷的汗珠正沿着脸廓下滑,赶紧擦了道:" 没什 么!就是……就是梦见飞花了。" " 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杨不愁手中的碗盖砸在杯沿上。他的声音平静 得可疑:" 是吗?她……她说什么了?" 我看看他,实在搞不清楚在飞花的故事里,他扮演的角色:" 忘了。就是黑 压压的,看着害怕。说什么忘了。" 他的眼神明显说我在撒谎,可是我真的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深谈。一个连自 己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新婚夜那晚听到的呻吟与欢笑犹在耳边, 当初的戏中人已经劳燕分飞,其中一个…… " 飞花死了!" 杨不愁放下茶碗," 我也是刚接到消息的。在路上,病死了。 即使青月给的药也保不住她的命。" 说着他摇了摇头。 当年的三个人,如今剩下两个,嗯,确切地说我除了身份,什么也没留给他。 所以,今夜他终于记得夫妻情分,过来向我这个" 相关人士" 发发感慨? 不过,他如此坦然地提到纪青月,我倒是很好奇:" 什么药?" " 强身健体,益气补元,可以让她平安活到目的地的药。" " 那又如何呢?你救得了她吗?" 杨不愁似乎觉察到我的尖刻,看了我一眼,我才发现他的眼角突然多了很多 细纹,曾经漂亮的丹凤眼,变得有些暗淡苍老:" 活着……总比死了好!" 我觉得有些冷,双臂交握在胸前道:" 我在路上见到飞花了,她一直在等你 救她!" 杨不愁顿了顿:" 我对不起她。皇上想斩草除根,上官家一个不留。飞花能 活下来还是青月冒死劝谏的。" 我觉得头大,捏了捏额头:" 你有没有计划救她?不是有大赦吗?" " 有大赦。你的罪名已经免了。但是,皇上不赦上官家。我也救不了。" " 那军中呢?军中没有你的部署,可以给她好点儿的安排吗?" " 她是钦犯。谁敢照顾她?" " 可是,她是要做军妓啊!" " 谁说做军妓!" 杨不愁皱眉说道," 戍边可以在军中做些洗漱洒扫,怎么 会做军妓!她曾是大臣妻子,不会这么荒唐的!" 我也蒙了:" 是……是飞花告诉我的。" " 胡闹!我怎么会这么糊涂!" 杨不愁勃然大怒。也对,这是他的颜面问题。 " 可是,飞花很肯定!" 我心里凉凉的," 对了,青月在府里的时候见没见 过飞花?" 换个话题。杨不愁摇摇头:" 不可能!飞花虽然为人跋扈,对青月也不客气, 可是青月不是那种人,她识大体,不会和飞花计较。" 飞花跋扈,我可是见识过,她对纪青月只能有过之不能无不及:" 也许你是 对的。" 叹口气,人都死了,争论这些有什么用? " 对了。" 杨不愁从手腕上除下一串木制的珠子," 这是皇上赏的,西陀国 高僧开过光的佛串。据说能辟邪安神,你身子一直不好,留着吧。" 说着放在桌 子上," 时候不早了,早点儿睡。皇上忙过这两天,会找个机会见你。到时我会 提前告诉你的。" 我没有说话,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兀自盯着那串珠子发傻——和我 梦里的那一串一模一样!